第六章 城破 （一）（1 / 2）

建文四年六月十三日，早膳摆在桌上，还是小米粥和各色点心。楚昱姝坐在桌前，她想起三天前的早上，朱允炆在这里，站在桌边，单手端着碗喝粥的情形，想起他临走时对她的笑容。她心里惴惴不安，想着今天找个借口要到前面去探望一番。

她端起小米粥轻嘬了一口，一股稀糯清柔弥散开来在口间滋润生香，她眼前又浮现出那天朱允炆喝粥的样子，她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外边隐约有响声，听不明白。她还在寻思

嘈杂之声逐渐近了，声音也大了。她忽的心中一凛，起身往外，就见秋月飞快仓惶地从大门口跑进来，很快就到跟前。

秋月喘着气：“主子，主子……燕军……进城了。”

候在一旁的两个宫婢和门外侍立的小宦官脸色大变，两个宫婢立刻都失声尖叫，和小宦官散开逃窜而去，庭院的两边耳房里也立马乱声响起来。

楚昱姝一把拉秋月进殿，反手关门，内室里霜清已取出三个包裹，自己拿了一个往背一挎，秋月和楚昱姝各拿过一个背上，楚昱姝觉得包袱有些分量，这时也顾不得了，秋月迅速帮她把头上钗环取下，散开发髻，简单束了个男子髻，自己和霜清也照样束了，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宦官服，三人来不及更衣，只往身上一套，在忙碌的时间里，秋月一边说：“谷王和李景隆在金川门开门投降了。”

“皇上呢？前殿怎样？”楚昱姝手不停歇往身上套宦官服，一边问道。

秋月摇头，“不知道，奴婢还没到乾清宫外面，就听到那里已经乱了，宫城前面有金吾卫和府军，只怕马上就会到这里了。”

三人收拾停当。嘈杂之声已近了些，依稀可闻喊闹嘶叫声夹杂其间。外面的甬道应该有很多人在奔跑。

三人来到后窗，秋月推开窗，探身看了，按着窗棂轻轻一跃，人已在外，落地无声。楚昱姝和霜清也跃出，接着就听到繁密急促的脚步声从正门那边传入，还有人在急促叫唤：“楚昭仪，楚昭仪”

楚昱姝有些疑惑：“是谁在叫自己呢？”但她无暇多想，燕军入城，消息从金川门传到宫中也要一些时间，她不知道燕军现在是否已到皇城，也不知道唤她的人是哪方的，她不能停留。

三人迅速猫着身子来到晓枫殿的后门，这里平日是运送杂物和夜香车出入的通道。此时，两扇木门大开着，秋月闪到门边，小心探查了，拉过楚昱姝，霜清也跟上快速出门。

沿着偏僻的小巷往西边去，晓枫殿在宫城东北角，她们原计划要趁乱混出最近的玄武门，或者就近在东边宫城墙靠近值所处有一株大乌桕树与宫城墙距离较近，可攀到树梢将绳索扔去套住墙垛借力跃到墙头，然后下宫城墙去就比较容易些。

当然，她们计划的是若要从那里越墙，必得是夜间。现在是大清早，只怕刚跃上宫城墙立刻便会被乱箭射成刺猬，此路不通。

眼下只看能不能在混乱中从玄武门或东华门、西华门出去。只要出了宫城，混在内务各监司的庞杂人员中，再趁乱混出皇城就算逃出生天了。

三人一路躲躲闪闪，边跑边停，尽量避开仓惶奔跑的宫女和宦官。到处都很乱，哪里都有人在跑。无法避开了，她们就混在人群中一起逃。

楚昱姝平日里深居简出，除了晓枫殿里的宫人，认得她的也不多。这会子他们都着宦官服，背上衣服里拱起一坨。一众逃命的宫人只当她们也是偷了财物藏在衣服里，后悔自己没有也将包裹套在衣服里面。那些宫女和宦官们皆抱着趁乱从各处偷出的金银宝物等，不时有人一边奔跑一边撕抢，一路也有人掉落东西，有人弯身去捡，被后面的人撞上，摔倒在地，又绊倒其余的人

路上的人越来越多，拥挤着往前。

奔跑、抢夺、踢打、撕扯、踩踏

尖叫、怒骂、哀嚎、哭泣、呼唤

人群里越来越混乱，但是都拼命在往前移动。

楚昱姝三人紧紧拉着手随着人群奔跑，几次险些被挤开。她们都有功夫在身，要甩开这些人跑到最前面是很容易的事。但是她们没有，她们要混在人群里，越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