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莽撞(1 / 2)
李成蹊深深叹了一口气,道:“老师,您在这里再忍耐几日,我们都会想办法的。”
杨卫道摇头摆手,不容置疑道:“陛下恼火的档口,你何必来触这霉头,徒惹陛下不快。这个时候,躲得离我越远越好。”
李成蹊诚恳道:“老师,万别说这些生分话。您好生保重身体,万事总有机会。”
杨卫道深深看了李成蹊,叹气道:“这些年来,我教过那么多学生、培养过那么多新科进士,我最喜欢的,还是你。你天资聪颖、勤奋上进,又持身正直、忠孝智勇,是难得的好苗子。加之出身公爵门第,家族如日中天。陛下又极喜爱你,我估摸他想把公主下嫁给你,亲上加亲。你这般的年轻才俊,前途不可限量。”
杨卫道顿了一顿,加重了语气道:“但你太过纯厚良善,过于看重情分。在波诡云谲的宦海之中,只怕一朝不慎,便会引起祸端。这朝堂上,只有利益,没有情分。朝廷斗争,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你若为情分所累,不割舍妇人之仁,他日,为人所害亦未可知。身在朝堂,一定要学会狠下心肠。”
李成蹊凝神听了,恭敬道:“谢老师,学生受教了。”
杨卫道微微牵动了嘴角笑了笑,语气便瞬间变冷,道:“这一次,便是你的第一课。皇帝已容不下我了,你莫要为我进言,否则便叫皇帝心底里厌弃了你。尤其是,林皇后和周贵妃之间的关系……你不会不懂得此时应该避嫌吧。且让为师看看吧,你是真的受了教,还是假的受了教。”
李成蹊皱眉道:“老师!”
杨卫道已负手走回自己的牢房,端坐在地上,那庄严肃穆的神态让人几乎忘却这是牢房,反而像是朝堂。那高洁的气质,让人不觉他是个阶下囚,而是一个质朴书生。他闭着双眼打坐,缓缓道:“成蹊,回罢。莫要再来看我了。”
李成蹊无奈,行礼告退。角绛没仔细听他们讲话,却有一句话冲进了脑海,在她脑海挥之不去——皇帝想把公主嫁给李成蹊。
首辅府
李成蹊归家后,与父母一起吃了晚饭,便回到自己的西院。这个时节,西院的庭院中的花朵已然盛开,清风徐徐,晚间的朦胧月光肆意。李成蹊坐在凉亭中,拿出几本书正预备阅读,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李成蹊,稍晚来我家,咱们几个喝点小酒、吃点小菜,我还叫了太子!”穆勒早已褪下了一身飞鱼服,换上了便服,看起来正经得一板一眼。李成蹊头也不回,只淡淡道:“不去了。你们喝吧。”
穆勒走了几步坐到李成蹊身边,劝道:“干嘛不去啊,咱三多久没聚聚了,去吧。”
李成蹊屏退身边侍从,待到只剩他们二人,终于转过头道:“没心情。老师现在还在诏狱里呢。”
穆勒猛地转过头,不可置信道:“什么!怎么会?”
李成蹊沉沉叹出一口气,道:“虽已拜托过锦衣卫指挥使,老师在里面暂时不会有大碍,但如何才能帮他出来,是个难题。我们不在京城的时候,皇上要掷重金为周贵妃买下别国价值连城的珠宝置办首饰,老师上奏驳斥。皇上庭上大怒,老师不依不饶,当庭与皇上争论,坚持要皇上与贵妃勤俭节约,留财以备军用,语言极其刚烈、不留情面。陛下被老师批得狗血淋头,面子上挂不住,当场将老师发入诏狱。”
穆勒不是杨卫道的学生,但是他的门生。穆勒家贫,当年科举时,没有钱像别的士子一般购买礼品送给杨卫道,只寒酸地画了一幅画腆着脸登门拜访。穆勒自己都觉得抬不起头来,但杨卫道丝毫不因此轻视于他,反而正直地以才论名。若干年过去,杨卫道当年的赏识始终令穆勒感恩在心,后来穆勒任了官职,便经常去拜访他。
因着这层关系,穆勒心中不忿,当即拍案而起,面有激愤道:“陛下莫不是被周贵妃那狐媚子下了蛊吧!前几个月,周贵妃抱怨一句心慌,陛下便在宫中大兴法事一个月;这十余年来边境不安生,蛮子频频骚扰抢劫,使得边境百姓苦不堪言。尽管边境官员联名上奏,请求调兵,陛下都无动于衷。还是在首辅的频频苦劝之下,陛下才勉强派了军队驻守边境保安卫平。现下,军队是到了,可军资、军饷却一直不曾供给。朝中群臣上奏多次,陛下却轻巧地只道国库空虚,财力薄弱。军资、军饷尚且短缺,陛下竟还要耗费巨资为给周贵妃买稀世珠宝!庸君!国危矣……”
李成蹊按住穆勒肩膀,低声喝道:“穆勒!”
穆勒这才冷静下来,发觉自己过于失态,按捺住后面的话,还是忍不住重重拍了下桌子。
李成蹊凝眉道:“理在人心,毋庸多言。如今款项已付,周贵妃珠宝在手,已无转圜可能。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救出老师。”
穆勒哼了一声,径直向出府的方向走去。
李成蹊对着他的背影不放心地道:“一切从长计议,切莫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