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往事·三 石窟（2 / 2）

突然身边的老人打开了手电筒，白花花的强光一下子晃了曲雀晨的眼睛。那是老人从裤袋里掏出来的，他注意到了这个孩子正在看石窟的窟顶。

晃眼过后他看清了天花板上的景象，终于爆发出来了这几天以来一直压抑住了的第一声惊叫，身体快于意识，他立马扑到身旁老人的怀中，手牢抓老人的裤子布料，看势头几乎是要爬上去。

他实在是被吓惨了。

入眼处甚至没有几块完整的岩顶，全都被一种濡湿的、成人体型的怪物占据。这些怪物说不上是硬质还是软质的生物，它们的肚皮柔软，像一团粘黏性很好的人型非牛顿流体，严丝合缝贴附着岩壁，因此占据了极少的竖向空间。

与人体结构截然相异的是从它们的背脊延伸而下的尾骨，由尾椎到梢端次第收窄，来路上的神秘水痕以一种粗暴的方式撞回他脑海之中，不受自控的联想带来一阵恶心。

黑色的纱布圈圈缠裹着它们的身体，也许之前是白色的，松垮又打结，看得出来那不是干净的黑，而是一种污垢堆成的恶心的黑，里面还有血色。

从纱布间隙露出的皮肉则是惨白色的，但它又不是软啪一堆泥，锐直的肢骨结构在皮肉之上撑开的刚劲线条清晰可见。骨节连接处甚至刺破白肉，在关节处生出了一层尖利的外骨骼，内外骨骼连在一起，那白肉里面像是不流血似的。

老人打光的手依然很稳，这地狱般的一幕似乎没在他心里引发任何动静。曲雀晨想要马上从他们进来的那个门洞逃走，可是他能感觉到自家爷爷现在估计是绝对不会愿意走的。他身体抖得像筛糠，不知道如何是好，脸埋在爷爷身上，只能先让自己不去看窟顶上面的恐怖之物。

他不看，却还有耳朵能听，一双小小的招风耳下意识地耸动，收集周边的风吹草动。

“嘀嗒”……“嘀嗒”……

遽然，他听见身后有水滴下来的声音！那些怪物们他看的时候似乎只是沉睡状态，但是现在从它们所在的地方，有什么滴了下来！那是什么？他的心跳如擂鼓，“嘀嗒”，“嘀嗒”，那声音太心惊肉跳，他有点不敢再想象了，大脑一片空白。

似乎是受了爷爷手电筒的灯光刺激，怪物们才醒来的。

他努力往爷爷身上爬，一直没爬上去，爷爷方才干脆抱起了他，现在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在石窟里到处走动，拿着手电筒到处晃，像是在确保天花板上的每一寸怪物盘踞的空间都被他唤醒。

越来越多的水滴声从四面八方汇聚，每一滴砸在岩石地面上都像是砸在曲雀晨心里，最后简直如豆大的雨滴一样密集！

他快要不能承受！就在他觉得下一秒某一只怪物就要从天花板上暴起划开他们的喉咙的时候，水滴声戛然而止！

他恍惚地抬起头，对上爷爷的眼睛，他忽然意识到并没有水滴砸到自己的头上。

爷爷的手电筒对向地面，他也这才看见岩石地面上刻有极浅的阴槽，之前的弱光环境之下，它的存在根本看不清。由中心到边缘，槽路逐渐增多，由空白渐变为繁复至极，整合一体像是一个古老的徽纹，他们现在就站在这个中心的空白之处。

阴槽里流着淡淡的银白液体，像是汞，但又比汞轻薄多了。

从边缘汇聚而来的白液缓缓地流向中心，就在他们的脚边有一个最内圈的双层圆环，不过这个双层圆环之间并没有槽路把它们连接，白液只能流满双层环的外环，内环依然会空空如也。

就在白液流进双层圆环的外环的一瞬间，身边的老人突然蹲下身，从手电筒的底端翻出折叠式小刀，抓住曲雀晨的手指，食指划开上一个口子，血滚珠般流下，坠落到内环的凹槽之中。

曲雀晨被吓懵了，刚刚着地的双腿都是软的，眼睁睁看着自己手指里淌出的血把内环给填满。

外环之后也被已经侵入外环槽路的白液徐徐填满，这时徽纹忽然干涸，像是阴槽里流满的所有液体都被瞬时吸收。曲雀晨心中一震，忽然感觉自己的五感世界像是多了什么，一种之前没有的东西，但是现在他突然能够感受到了。

老人探手，似乎想要安抚面前的孩子，曲雀晨怵然一惊，突然一个大后退！他现在实在是信不过这个所谓的爷爷！

是什么？是什么啊该死的，到底是什么不一样了？他拼命地集中精神。

他惊悚地往天花板上凝视，他知道了！是心跳！多出来的东西就是心跳！一开始他以为那只是自己的心跳，现在他知道了，那不是自己的心跳！

心跳来自上方！那一群怪物心脏竟然是同频跳动的，就像它们共同享有一条心脉！

他双手抱头，怔怔地看向面前的老人，老人神色不见丝毫惊慌，似乎只是因为他的反常而想要上前查看。曲雀晨冷汗都要出来了，所以爷爷是听不见心跳声的！那个声音！那个擂钟般沉闷的心跳声只有自己听见！

一条腐烂的脏黑布条从他们的眼前轻飘飘地坠落，一种丝绢般的轻滑和凄迷漾开在空气里，冷不丁的吊诡感蔓延心头，一霎时就打破了一老一小的胶着。

上方传来咯嚓咯嚓的骨节碰撞声，老人的脸色瞬息就变了，他一把拉起同样脸色发白的曲雀晨，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石窟的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