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六章 北府战士何所赏(1 / 1)
他说着,也不去拿那塘报,径直就向着屋外走去,王恭激动地几乎要跳起来,一把就抓过了那塘报想看,突然听到“咔嗒”一声,他的心一动,瞬间就意识到这是战报,自己没经过谢安的允许,私自拆看不合规制,正要转头向谢安请示,却发现谢安早就没了影子,门外急促的脚步声飞快地远去,而谢安的木屐后齿,却是折断在那不算太高的门槛之下,反映了他的主人走的是如此快,如此急,如此地激动,以至于断了这根木齿,而浑然未觉呢。
王恭先是一愣,转而嘴边露出了微笑,喃喃道:“相公大人,终究是人非仙,仍然有七情六欲啊。”
始宁山居,后院。
谢安安坐于一个小榻之上,在这个地方,他终于露出了微笑,面前的一张沙盘舆图之上,淝水一线的上百个秦军一方的小人,已经被撤去了大半,而几十个红色的晋军小人,则是傲然而立,穿堂风吹起那些晋军的小旗,猎猎有声,仿佛战场上千军万马的场景重现,让这位东晋宰相,面露陶然之色。
谢道韫一身白色素服,素手轻拂,把寿春城上的秦军大旗也给拔掉了,长舒了一口气:“终于,终于是胜了。”
谢安轻轻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前方的这些战图,摇了摇头:“荆州那里,情况如何了?”
谢道韫的目光看向了另一边:“各路秦军在接到苻坚大败的消息后,纷纷撤离,从巴蜀顺江东下的姚苌所部,回去了益州,而苻晖所率的二十余万荆州方向的部队,也退守洛阳,慕容垂本来屯于青岗一带,苻坚落败之后,率千余骑去投奔他,他没有杀苻坚,而是把三万兵马归还给了苻坚,跟着苻坚一起回了关中呢。”
谢安的嘴角勾了勾,轻轻地叹了口气:“道韫,你要记住,一个人如果放弃的很多,只能说明他想要的更大。慕容垂毕竟是绝世枭雄,在旁人看来,这时候对苻坚下手是理所当然的事,但一旦他真的动手,那不仅背上一个弑君负义的罪名,而且会成为北方各个势力群起而攻之的对象,那些自己想得天下的野心家们,会打着讨伐慕容垂,为苻坚报仇的名义起兵,所以慕容垂必会败亡,他就是看穿了这点,才会放弃这次机会的。”
谢道韫点了点头:“不杀苻坚可以理解,但为何要把三万鲜卑本族人马还给苻坚?是怕这些人的家属在关中,不会跟随自己起兵吗?”
谢安微微一笑:“关中的鲜卑人,是靠不住的,慕容垂跟我们的交易,真真假假,但有一点不会错,那就是他起兵的地方,绝不会是关中,而会是河北。那些才是燕国经营了多年的地方,民情依附,至于关中,看起来有几十万鲜卑人,但这些人多是当年燕国给灭后,被秦国强制迁过去的,心恋关东旧地,所以他们想的不会是割据关中,而是早早地回到关东旧地,与其这样,为何不直接在关东那里,招集鲜卑和丁零人,起兵割据呢。这样也不至于和秦国最强大的关中军队直接对抗,只对付邺城和并州的苻丕等人,要容易得多吧。”
谢道韫笑道:“相公大人所料深远,非侄女所能及。依您看来,北方的情势,会有怎么样的变化呢?”
谢安淡然道:“秦国统治力最强的是在关中地区,其次在中原,邺城,并州,幽州等地,有重兵把守,这些地方一般不会大乱,至于巴蜀和梁州,秦军兵力虽然不足,但是当地缺乏强有力的世家或者异族作乱,一时半会儿也不会乱。所以秦国虽大,但真正会有人起兵谋反的地方,一是中原的丁零翟部,二是陇右的各羌胡异族。”
谢道韫轻轻地“哦”了一声:“翟斌不是在洛涧之战中损失惨重了吗,他有什么本事起兵谋反?”
谢安笑道:“翟斌可是在淝水之战前给苻坚派到了彭城,看守那里的粮草辎重,秦军淝水兵败,几十万大军全面崩溃,就算给我军斩杀了十余万人,但散兵游勇仍然有十万之众,这些人若不回乡,就只能到有军粮辎重的地方就食,所以翟斌可以很快地重组几万人马,这次苻坚宁可投奔慕容垂也不敢去彭城,双方的互不信任,已经公开,翟氏丁零,不反也得反。”
“更何况,慕容家和姚家在翟斌身上早就作了谋划,慕容凤和姚兴这一文一武,已经在翟斌的身边,这是寄奴的亲眼所见,不会有错。所以,翟斌必将率先起兵于中原,而慕容垂,也一定会借镇压翟斌的借口,彻底脱离苻坚的控制,兵出关东而自立!”
谢道韫微微一笑:“他真的会自立吗?还是再观望一下?”
谢安勾了勾嘴角:“那就要看事情进行到何种程度了,或者说,要看我们是不是真的北伐。”
谢道韫的神色一凛:“侄女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有秦国的压力在,我们北府军可以保留,而我谢家也可以掌控大军,不至于权力旁落。可是就是在淝水之战里,会稽王和王国宝也是亲临前线,而且听说这次的前线赏赐中,他们大量地给桓伊,田洛,诸葛侃这些非北府军嫡系的将校加功晋赏,就是想拉拢和分化我们的北府军。”
谢安的眼中冷芒一闪:“咱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仗,不会轻易地让别人摘了果子。我早就安排好了,北府军暂不追击,全军回师,所有有斩获的将士,一律按平时正常赏赐的三倍,予以重赏,而且,老夫要安排立功将士,在建康城穿街而过,游行列阵,让全天下的人看看,只要为国立功,就会有这种无上的荣誉!”
谢道韫睁大了眼睛:“相公大人,这样真的可以吗?军队入建康,这可是百年来未有过的事啊,圣上,圣上他真的能同意吗?”
谢安微微一笑,声音中透出一股坚决:“不需要他同意,我同意就行。道韫,以我的名义传书给荆州桓冲,邀请他的部队,一块儿来入城受赏,他桓家军不是作梦都想入京城吗?我想,这次我给他的机会,他是不会拒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