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外婆(1 / 1)
外婆在我上高中时离世,她得胃癌走的,在省医院查到的时候已是晚期,可在回来的路上,家里都瞒着宽慰她,说过几天就会好的。那时,我们几个小孩都以为外婆会好起来,直到后来,她的病情加重,整宿因疼痛地难以入眠。那个时候,她很瘦,皮包骨,吃不下,只能靠输液维持着,直到有一天,楼下运来一口棺椁。我与表妹表弟在二楼的阳台上聊天,顿时恍如惊天霹雳。在一个寒冷的初春时节,她老人家一声不响地走了。之后我哭晕在堂屋,被大人发现时已陷入昏迷。
外婆,我是她从小带大的。记得小时候,我曾在孔城镇住过一段时间,那里是外婆的老家。那年冬天,我才五岁,因为发高烧不退,整个人烫得几乎奄奄一息。在镇上的医院,老医生说,去城里看看吧,或许还来得及,于是外婆用厚棉被包裹着我,外面再披一件带帽子的棉袄,将粗棉绳将我捆绑在她的背上,一把黑色破洞的伞给我撑着,她的脚印一深一浅地印在雪地里,她边步行边喊醒我,让我跟她说话,从孔城镇一路背着我,走到桐城市人民医院。
路上下起了雨夹雪,寒风凛凛,特别寒冷,她的两只手冻得发紫,却仍然没有怨言,她说,等我好了想吃什么跟她说,她在路上看到卖糖葫芦的,她说,在电视上看到过,小孩子都爱吃,于是,她从兜里掏出一方手帕,手帕里包着皱巴巴的毛票,她拿出一张二毛钱的票子给我买了一根糖葫芦,她说:“吃吧!吃了嘴里就不苦了。”我舍不得很快吃完,吃得很慢,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吃糖葫芦,觉得最美味。
途中,我看到别人家屋檐上的腊梅花,鹅黄色的腊梅花在寒冬雪中绽放,从此,我便喜爱上这种不畏严寒的冬日腊梅。一路走着,终于到达市医院,接待室的医生给我量了一下体温,随后给我打点滴,医生说:“再来晚一点,可能就回天乏术了。”外婆责怪自己走得太慢,而我,在昏沉沉中接受治疗,很快康复。
因那次之后,外婆便从乡下搬到城里,在落水桥旁的一栋小别墅里,我的童年欢乐地成长。
外婆的拿手菜是红烧肉,小时候,我最爱吃外婆烧的红烧肉,用酱油恰到好处的香,满屋子里的肉香,特别解馋。
小时候,每天清晨五点,外婆准时起床,来到楼下的厨房里开始忙活一天的吃食。早餐有大锅熬煮的稀饭,稀饭下几个手工做的汤果子(汤圆,自己腌制的萝卜菜、萝卜条,还有两面煎至金黄的锅贴饺,一大家子在七八点多钟起来,刷了牙洗了脸就开吃。而我,喜欢偷偷起床,看着外婆忙活,有时帮忙生火、做汤果子,我很喜欢做这个事情,觉得靠近生活,很有意思。
再后来,随着我慢慢地长大,外婆每到一个礼拜的最后一天,便带着我去“方记水饺店”吃肉丝炒面,地址在桐中旁边,我们坐着黄包车子去,再坐着回来,一次车费两块。黄包车夫是周边的邻居,老夫妻俩老实本分,小孩在外读大学,周围的邻里都很照顾他们家的生意。肉丝炒面,是我除面食以外,爱吃的之一。我从小不怎么吃面食,但除了肉丝炒面。外婆知道我喜欢,她又不会,所以经常带着我去吃,一个礼拜解馋一次,而她,却只要一份小碗馄饨吃。那个时候,肉丝炒面一盘加一碗紫菜蛋花汤是四块钱,小碗馄饨是两块五一碗。那是属于记忆中的味道,虽然在味蕾里存隔十几年之久,每每回想起来,还是幸福的味道。
外婆喜欢红色的花朵,一次,我摘路边“洗澡花”的时候,她告诉我的。她说:“摘红色的花,很好看。”她看电视剧喜欢看抗日战争的题材,每次播放到打小日本的时候,她会“呵呵”地笑出声来,“日本鬼子打跑了。”她述说着电视剧里的故事情节。外婆喜好喝茶,刚开始喜欢黄山毛峰的茶叶,她说口感醇厚,叶片碧绿碧绿的。后来喝到“桐城小花”茶,她观察茶叶的兰花形状在杯中渐渐舒张,很是漂亮,口感绵软,喝了就已记住味蕾需求的味道。
外婆喜欢夹小发夹,黑色排夹是她发型的一贯风格。在我念书时就经常向妈妈要零花钱,然后攒着给她买来,她小心翼翼地收好,说要慢慢用,之后的每年我都会给她买黑排夹,她很开心别人送她小礼物,哪怕不值钱,她都会开心很久很久。记忆中,外婆喜欢波西米亚紫色,她说有异域独特的色彩,典雅有气质,她有一件这样款式的棉袄,每年冬天她都会换上,很漂亮,我也喜欢这样典雅的紫色。
外婆人缘很好,邻里乡亲都跟她很谈得来,她说的大道理能叫浪子回头,呵呵,这得从另一个故事说起。
周围小巷道里,一户卢姓人家,大儿子早夭,小儿子除了熏酒,其余一概不会,还经常找老父亲老母亲这边“闹事”,耍酒疯。每次回来,小儿子追着自己母亲从小巷里跑出来,张口闭口要钱花销,老父母俩人平时靠卖菜、邻里亲戚接济而活,哪有什么多余的钱财。有次下着小雨,那个不孝子又回来,追着老母亲讨要钱财,老人家跑到外婆家前院躲了一会儿雨,不孝子追过来,外婆看着老人家手红了,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刚开始老人家支支吾吾不肯说,周围的邻居都来问候。不孝子看在外人家,有点忌惮地不敢靠近,但一直喊着让他老母亲快点回去。外婆听周围的邻居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拉着老人家进了屋,苦口婆心地问明了原由,她说:“大姐,别急,今天由我来替你收拾这个不孝子。”
说完,她拿起平时烧火的木棍,走出门外,那个卢家小子哟,从小巷落跑到落水桥桥头上,再由众人拦截,抓了回来,跪在外婆家的前院里,外婆拿着木棍递给老人家,让她教训,老人家不舍,外婆拿着木棍吓唬卢家小子,“你信不信我打得你亲妈都不认识?”那卢家小子一听,吓软瘫在地上,不敢起来,不停地向老母亲求救。这时,有人提议交给派出所处理,有人报了警,都说这种人该惩治,但不能自己动手打,不然就犯法了。当时我也在场,我到里屋拿起火钳,走出来对着卢家小子说,“大坏蛋,信不信我把你戳个洞?”然后说一通自己都听不懂的话来,只见有邻居解释道,连小孩子都瞧不起你。卢家小儿子有点惧怕地看着我们。外婆走过来取走我手中的火钳,告诉我不能这样。我不解气,拿着门边一根比较细的竹条子,走到卢家小子面前,拍一拍地面,说:“我把你打得‘啪啪’直响。”然后趁大人不注意,使出浑身力气打了他一下,他一抖,一缩。后来警察来了,把他带走教育去了。大约过了半月,再次走过他们家时,卢家小子已学会自食其力,老人家邀外婆去做客,我也跟了去,他也客气地招呼着来访的邻居。他给我准备茶水的时候,我瞪了他一眼,他说:“小丫头,我现在改好了,别凶我了。”我说:“你再狠一个试试看,我喊警察叔叔把你关紧紧的。”说完,还拍打了他一下。他也没计较,苦笑着表示自己会努力做好人。自那次之后,街坊邻里有事没事都邀外婆到自家坐坐,喝喝茶,唠嗑一下家常。
外婆闲的时候很喜欢聊天,也很喜欢逛街,喜欢买竹篮子、竹床,每年夏天几乎都会买一个竹床,夏天傍晚的时候搬出来,搬到堂屋里,撑起蚊帐,我们坐在竹床上,人手一个蒲扇,摇着蒲扇聊着天,有时候睡着了还很凉爽。
外婆喜欢小孩子,但很吵的小孩她自有法子。她会买一些玩具,比如,呼啦圈、跳绳、陀螺等等。
外婆喜欢栽菜、养鸡、鸭、鹅、猪;有时候也会拿出稻米喂养从别处飞来的鸽子。外婆家的房子很漂亮,后院有口井,有压水槽,有圈起的养禽小栅栏,后院南边有一条大约五米长的小巷道,巷道的里端是洗手间,另一端连接着厨房的后门,厨房有老式的烟囱、大铁锅和烧锅炉,厨房的前门连着前厅,前厅的里间有单独的沐浴室,前厅有两扇门,一扇通往另一路口的小巷道,另一扇左侧的沿面处,一米处为通往二楼的楼梯道;二米处是楼梯房(家中堆放杂物的储存室;四米处是堂屋,说话有回声的客厅,来人多了就会在堂屋里吃饭;堂屋再往前一米处是里屋的房间;右侧是一个小院,小院的一边有个小水池,水池里种着一棵香樟树,小院的另一边是各种名贵的瓷盆装饰草木,其中数松柏最多;二楼楼上是西式的房屋,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露天阳台,阳台的一角,各种稀有的茶树花,瓷盆养殖;中央很粗的白锈钢晾衣架;角落里有一口大约一口井大小的陶瓷坛,里面腌制各种辣白菜。
小时候我与小朋友玩躲猫猫,没有一次找到我的,呵呵,虽然房屋宽敞但也有安全保障,楼梯口与楼梯把手全是密疏形的白锈钢材料,楼梯的台阶面很宽,我时常坐在上面待会儿再下来。
如今每当清明、冬至,我随着家人上山祭拜外婆,在山下小店买捧红色的鲜花。记忆中仿佛她还在,乐呵呵地喊我的小名,告诉我,她一天的生活。外婆,我怀念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