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潮汹涌(1 / 2)
夜色已经浓郁,霓虹灯温扶了京都一个夜晚,拿着固定工资的白领阶层还在写字楼里,为了不足以支付万分之一房贷的加班费而努力。在这个城市里,他们像被压缩在狭窄盒子里的玩偶娃娃,泥泞中的湿土一点一点地覆盖在他们的全身。
对他们仁慈和善的只有那些电路交错的路灯,就连那充满幻想的星空都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雾,人们把那层雾叫作理想。路灯一盏一亮,人们一行一色,只是照亮他们的灯光已经开始闪烁扑灭,而有的灯光,才刚刚亮起。
“大千世界不过繁华浮于眼前的盛大幕布,总有那么些人站在太阳所指引的方向,分不清楚那是余晖还是影子,又或者是二者合一的不明状情愫,随着刹那蔓延开来。我们停顿犹豫,我们步履匆忙,走过来过的人太多。只是总有那么些人,仍定格在某个美好的瞬间,是操场下课念念不忘的那个身影,是早餐店里面一份热气腾腾的豆花,还是酒后会执着和朋友诉说那段忘不了的回忆。”
“各位听众大家晚上好,现在是京都时间晚上十一点,这里是属于你的专属电台。”
“我,窃听了我们的曾经。”
“在节目开始前,特别鸣谢国药控股京都奥克尼郡医药有限公司赞助本节目的播出,我是你们的老朋友,一鸣。”
“今天我们的电台来了一位新朋友,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播音员”
这里是京都内环的电台办公楼,是所有播音专业毕业的大学生梦寐以求的工作地方。
如果说这栋楼是所有京都传媒播音专业学子梦寐以求的地方,那么这档《我,窃听了我们的曾经》节目,便是坐上办公椅的播音员,他们想做的梦。带着五险一金,月入以万为单位的薪资,更吸引这些带着梦想的年轻人的是,每一个诉说者的倾听,每一个故事的交集结局。
打进热线电话的听众,说着自己的心事,说着自己的过去,而播音员静静地听着那些,或美好,或悲情的故事,可能是染上了黑色油墨的童话故事,也可能是放着工业糖精的苦酒人生。
其实杨黎没有抱着,一定能进电台的希望。就像那个主面试官所说的,相比起之前那些优秀的毕业生,他的简历,或者说他的真正实力,都远远不如他们。
他之所以来这里面试,是因为梦想。京都传媒大学是所有传媒大学的缩影,大学四年的目标逐渐被确立在了这栋办公楼,只要能够进来,哪怕是在最低收听率的栏目当播音员,也算是功德圆满。
杨黎也没有意外地陷入了这种惯性思维,他被这种趋之若鹜般的人潮,推向了京都,推向了这栋办公楼。
如果排去这种大众一般的梦想,杨黎也有属于自己的一个梦想。他想开一家咖啡店,一家藏在巷尾的小店。不用装修得太有格调,杨黎喜欢简约的风格,一贯而来的简约让他,逐渐把他想开咖啡店的梦想,也简约成一靥泡影。
如果这个咖啡店的梦想放在别人身上,他们想的可能是,怎么赚钱去开咖啡店,要多少钱,要多久,贷款要多少,利息什么时候还干净。但是对于杨黎来说,这些问题似乎不算是问题。可能是因为大三那年,他收到父母寄来的房卡以后,没有了对于钱的概念,每个月他的银行卡里都会多出五位数的钱,每个月都是固定的数字,近两年的时间,没有空缺,甚至还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翻了几个倍数的钱地在银行卡上体现。
当他第一次踏进播音室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达到了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程度。麦克风,调音台,混音器,优质的播音设备整齐地摆放着,整个播音室像是一架涂装精良,内部功能强悍的机甲,而那空着的座位像是机甲的心脏,正在等着播音员的到来。
他开始有了莫名其妙地感觉,就在慌神期间,他给这种感觉评定为优越感,优越于那些被拦在播音室门外的人。他很讨厌这种感觉,又会不自觉地对这种感觉上瘾。
离铭,到你了。
坐在杨黎旁边的播音员一鸣示意他,该做自我介绍了。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新朋友,离铭。很高兴坐在这里,以播音员的身份和大家见面,我在读大学期间,和很多播音专业的学生一样,都想着以后能坐在播音室里,去倾听你们的故事,也许是命运使然,我真的坐在了这里。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在每个夜晚,能与大家谈心,通过广播,搭建我们彼此心灵的桥梁。”
一鸣满意地点头,他收回本来要递给杨黎的介绍稿。他是这档节目的两个主持人之一,自从上次他的搭档被调走之后,他独自一个人撑着这档节目熬过了不知道多少夜晚,面对那些他见都没见过的情感问题,他从一开始的无所适从,到后来的游刃有余,但是节目的收听率并没有因为他的改变而改变,并且呈现一种滑坡式的变动。
他只能归结于,听众们失去了最熟悉的声音,因为之前的节目,都是由那个人来主导节目,他只是一个配合者,类似相声里的捧哏,还是最不重要的那种捧哏。
他只能归结于,这种捧哏不受大家喜欢。
梁壹仁,也就是之前面试杨黎的梁面试官,是这档节目的总监,她在前几天找到一鸣,和他说,这个节目要来一个新人和他一起搭档。
“梁总监,我知道你想拯救这档节目,但是病急不能乱投医。一个新人,你这是让我去带他做节目吗?我连自己的模式都没有做清楚,怎么去带新人?”
梁壹仁对于他的抱怨没有任何表现,只是把杨黎的档案放进了最里面的资料室,对着一鸣说了一句。
“你以后是要靠他吃饭的人,最好抱着信任的态度。”
抱着不安定的心态,直到杨黎进来播音室,朝他弯腰鞠了一个十五度躬,叫了他一声前辈。他就开始对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有了勉强的好感,他暗示自己说,只是有了播音员该有的教育而已。
直到他自己介绍完自己,在没有拿他所写的自我介绍前提下。他才隐隐约约明白梁壹仁所说的话。他以后在这档节目上,也许,真的会靠着这个叫做杨黎的年轻人。也许,他真的会再次沦为所谓的播音捧哏。
但,那又怎么样,只要能不掉饭碗,捧不捧哏无所谓。一鸣一开始很反感这种苟活思想,他在大学里给自己定的目标,是要争取赚更多的钱,做到经济自由。可是自从他拿到属于自己那份不算低的工资,当他发现京都这个地方最合适的生存方式就是他最讨厌的那种。
活在液压机下,像个等着按时发放骨头的可怜小狗。
是京都的速度太快了,让他一下子不适应,他所谓的远大梦想开始慢慢变小,变成他从前从未想过的渺小:
只要能生存下去就可以了吧,等着社会告诉我要进步的时候,我再进步好了。
能入的了耳的,上得了台面,好一点的形容词可能就是:活在当下吧。
抬头示意调音台的负责人,他扶起耳机,笑着说。
“那么就正式进入我们今天的节目。”
“我,窃听了我们的曾经。”
钢琴弹奏的轻音乐通过音响设备连接,播放在了播音室内,也播放在了每个听众的设备里。是小众民谣歌手未被人听闻的demo,意境漂浮在牧羊人坐在羊群中,口风琴里飘出悠扬的曲调,飘进天边的云里,飘进这个适者生存的钢铁城市里。
“好,让我们收听今天第一位听众来电。”
可能是之前精锐播音员调走的原因,本该秒进的热线电话,延迟了一分钟。
一鸣的幻想被打破,他现在清楚地知道,这档节目的收听率还在下滑。热线电话打进来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这种恶性循环像莫比乌斯环,没有尽头,越来越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