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母亲生病住院(1 / 1)
温哥华岛的夏天,气候凉爽宜人,但从八月份开始,这里的温度飙升到了28度,孙鸿晨说这是他所经历过最热的夏天,而我觉得温岛比重庆凉快多了。我仍然坚持每天户外跑步,这天我刚跑出门就接到了白云从国内打来的电话:“大姐,妈妈的哮喘病又发了,现在已经住进了医院。”她接着说:“你别着急,有我和二姐照顾,妈妈不会有事的。”
“我怎么会不着急呢?”哮喘是母亲的老毛病,每次发作都非常危险。“我马上改签回国的机票,你们随时向我通报妈妈的病情,一刻也不能耽误。”我叮嘱白云。
现在正是暑假旅游的高峰期,中加两国的国际航班都爆满了,我回国的改签机票,最快也得等到五天之后,即使加钱办理升舱也没有空位。我立即找朋友的女婿小谢帮忙,心想他是国航的机长,一定有办法解决我回国的燃眉之急。小谢答应会密切关注,只要温哥华飞往国内的航班有人退票,他将在第一时间通知我。
这一刻,我的脑海里全都是家人,有母亲躺在病床上痛苦的样子,还有两个妹妹焦急的神情。回想起小时候,母亲因支气管扩张吐血,住进了歌乐山胸科医院,父亲既要忙工作,又要跑医院,不得不把白云送进机关幼儿园全托,家里的事情全部交给保姆张妈来料理,而我则承担起了照顾两个妹妹的责任。一个周末的早晨,我在阳台上给两个妹妹梳头,我们凝望着远方的歌乐山,想着在那里住院的母亲,她现在怎么样了,病情有好转吗。我的眼里含着泪水,白洁默不作声,白云小声问道:“大姐,妈妈什么时候才回来啊?”我安慰道:“快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母亲何时出院。
还记得我十岁生日的前一天,大舅舅来家里看望我们,并答应明天带我去胸科医院探望母亲,我高兴极了,两个妹妹都想跟着我一起去,大舅舅问:“上歌乐山没有汽车只能步行,两位小姐行吗?”她俩纠结一番之后极不情愿地打了退堂鼓。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学校停课,工厂停工,上山的交通中断,两条腿是唯一的交通工具。
第二天一早,我和大舅舅一起沿着三百梯步行上山,初春的山间满目尽是青翠,微风的味道是那么好闻,就像阳光、野草和雨滴,我不由自主地大口呼吸,我的胸腔被这种最甜蜜的味道一次又一次地充满。我不知疲倦地往前走,沉浸在马上就要见到母亲的喜悦中。我们爬上山腰,来到一棵高大的黄桷树下休息,在这里搭建了一个凉亭,摆着竹子做的桌子和椅子,还放着一口装满老阴茶的大茶缸子,店主热情招呼爬上三百梯的路人坐下休息喝茶。大舅舅花四分钱买了两碗老阴茶,我一口气喝光了自己那一碗。山风吹拂着我的发丝,我用橡皮筋将头发在后脑勺扎了个马尾辫,然后催促大舅舅继续赶路,他向我竖起了大拇指。
我们终于来到了母亲的病房,看见她面色红润、气色很好,要不是那身蓝白条纹的住院服,根本看不出来她是住院病人。“妈妈”我低声叫了一声。当母亲看见满头大汗的女儿时,她温柔地将我搂进怀里说:“祝你十岁生日快乐。”并递给我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煮鸡蛋。往年白家三姐妹过生日,母亲都会给我们煮一个鸡蛋,下一碗长寿面,这种仪式从未间断过。
我焦急地等待着改签机票的消息,在机票没有落实之前,我没有把母亲住院的事告诉孙鸿晨,他已经有太多的烦心事了,我不想让他担心。我跟国内的家人保持着密切联系,通过电话、微信视频或语音等方式随时了解情况,母亲住进了重庆最好的三甲医院,该院的总护士长胡迪是我的闺蜜,她对我母亲非常关照。但是住院两天来,母亲的病情仍然没有好转,我心里也开始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在第三天上午,医院给母亲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医生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失声痛哭起来,我自责自己不能守护在母亲身边,如果发生意外,我会后悔一辈子。孙鸿晨得知老妈妈住院的消息也非常着急,他让我马上回国,不能让当年自己的悲剧在我身上再次发生。他给我准备好行李,一旦回国机票有了着落就立即动身。这些日子,我的手机不离身,生怕错过国内的消息,我在焦虑和恐慌中度日如年。因为我严重失眠,脸色蜡黄、黑眼圈明显,精神面貌极差,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我强迫自己入睡,即便服用了安眠药,我也只会睡上两三个钟头,我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手机。
这天半夜,白云发来一条微信:“大姐,妈妈今天已经脱离危险,你可以放心了。”
“老天保佑妈妈不会有事的。”给白云回复后,我忍不住在被窝里抽泣起来。
白云又发来一条语音,那是母亲的声音:“白冰啊,我好多了,你不用急着回来,两个妹妹把我照顾得很好,你就放心吧。”
“妈妈,您要多保重啊……”
母亲这次转危为安,给我们全家敲响了警钟,她已经老了,身体不如从前,我们得提前为她的养老做好准备。我曾经认为“父母在,不远行”的意义在于孝顺,是精神上的关怀和物质上的帮助。如今母亲已经八十多岁,自己也快到花甲之年,这样与亲人远隔千山万水,万一他们有什么事情,我却不能在第一时间赶到他们身边,我是家中的长女,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而远离国内的一家老小,这样做值得吗?
在这期间,我几乎每天都在视频里与家人见面和聊天,每次见到母亲我都觉得很安心。孙鸿晨偶尔也会参加到聊天中,他询问母亲的治疗方案和健康状况,给老人说点笑话哄她开心。
“老妈妈,听白冰说她以前扮演过样板戏《红灯记》中的李铁梅。”
母亲说:“是啊,她唱得可好了,还经常演出呢。”
“今天我也给您唱一段。”他将《红灯记》中李玉和的唱段进行了改编。
谢谢娘——(谢谢妈
临行喝娘一碗粥——(临行喝妈一碗酒
浑身没劲软不溜赳——(浑身是胆雄赳赳
他幽默的表情和滑稽的唱腔,逗得全家人捧腹大笑。看见老母亲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我们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孙鸿晨看到我一天到晚都在为家里操心,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他估摸着自己和家里的人在我心目中的分量,就知道我一定会站在自己的家人那边。假设我们之间发生矛盾,我会一走了之,回国后我什么都有,而对他来说却是一场灭顶之灾。他越想越害怕,并把假想当成了现实,甚至将自己心中的苦闷告诉了身边的朋友。有的劝他不要胡思乱想,要珍惜这段感情和安宁的生活,有的让他提高警惕,想通过婚姻嫁过来的女人必有所图,不是为移民就是为钱财。他的思绪被那些“好心人”搅乱,他害怕自己再一次沦为女人移民的“搬运工”,所以,他又开始变得忧心忡忡、疑神疑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