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堂前飞燕(1 / 2)
长安的六月是黄白色的,街道各处的槐树纷纷开花。尽管官府早早贴了告示,禁止采摘街道旁的槐树上的槐花,但每天早上槐树下总是散落满地的槐花,以及凌乱的脚印。
晌午时分,丞相府。周若逍站在大门口打量着一旁高大的槐树,槐树上零乱地点缀着几点槐花。
周若逍哑然一笑,摇了摇头,迈步进了丞相府。一进门,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周若逍大笑道,“丞相府就是不一样,香气四溢,仙气飘飘啊。”
“哈哈,你又怎知不是有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啊。”王道凡的声音从府中传来,“逍遥王来的真早,我这槐花包才刚开始包呢。”
周若逍大步进了门,一旁的侍女刚要奉茶,他却并未接茶,而是循声向后厨走去。
后厨。王道凡正往装着剁碎的肉末的木盆中倒着酱油。一旁的两个厨子一个正在洗槐花,一个正在揉面团。
“这做包子啊,关键还得看馅上的功夫,就像给这肉末喂酱油,你不能一次就把酱油倒进去,这样这肉不能吃住味。你得分三次喂,每次喂完你都得搅拌均匀,这样这肉才能入味。”王道凡拿着一双筷子慢慢搅拌着木桶里的肉末,酱油与肉末在他的筷子搅拌下,逐渐融合起来。
“没想到丞相不仅会治国,还精于烹饪。”周若逍赞叹道。
“治大国若烹小鲜,我也就只会做几个小菜。”王道凡又撒上葱末,姜末,最后倒上一点茶油,“这茶油可是兖州州牧冷思大人用长白山上的油茶茶籽给我捣鼓出来的,来,给你闻闻,香不香?”
周若逍凑过去闻了闻,小小的玉瓶里,淡黄色的茶油散发着浓烈的香味,“真香,看来我今日可有口福了。”
“逍遥王既然肯赏脸应邀来我府上,那我岂能让逍遥王失望呢。”王道凡笑道,“这馅已经做好了,逍遥王有兴趣和我一起动手包吗?”
“乐意至极,不过我要是包的不好,还望大人多多指教。”周若逍挽起袖子说道。
一个厨子端来擀好的包子皮,另一个厨子端来一盆清水,手里还拿着一条毛巾。周若逍与王道凡就着清水洗净了手,又拿着毛巾擦干。
王道凡拈起一块包子皮,一边填着馅,一边说道,“这包包子也是有讲究的,馅放多了,这皮包不住就露馅了。馅放少了,这吃着也没啥意思。”
周若逍打量着手里刚包好的包子,只见包子上面的褶皱整整齐齐,“那这馅到底多少算多,多少算少啊?”
“这得看吃包子的人胃口有多大了。”王道凡抬头看了一眼周若逍手里的包子,笑道,“逍遥王不愧是行伍出身,胃口果然不小。”
“丞相觉着,九州这个包子包多少馅合适呢?”周若逍又拈起一块包子皮,说道。
“这得看州牧们做的包子是给谁吃了。”王道凡说道,“不过现在的馅,可不好找咯。不过逍遥王倒是过得逍遥,从玉门关回来没多久,就把我们三公主的一池春水搅动了。”
“丞相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我与三公主不过平日走动的较多罢了。”周若逍表面上云淡风轻的辨解着,心中却是没由来的一顿,莫名想起那一日在晚风的遮掩下,那个手里抓着鹦鹉,偷偷看他的女孩。
“没想到啊,我以为逍遥王捏的包子褶皱都是如那第一个一般,棱角分明,藏有铁血锋芒。如今看到这第二个却是开了眼界,想不到逍遥王也能做到这虎嗅蔷薇的境界啊。”王道凡满脸笑意地看着周若逍说道。
周若逍这才收回心神,低头看着手中刚做好的包子,褶皱光滑圆润如羊脂。
大皇子府,李安领着霍雪敏提着食盒来到一间紧闭着门窗的房间。房间外,两个侍卫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他们几眼。
“两位官爷辛苦了,我是来给大皇子送饭的。”李安满脸堆笑,从怀中摸出几两碎银分给了侍卫,说道,“两位官爷拿着去买点酒喝吧。”
两个侍卫环视一周,见四下无人,这才接过他手里的银子,说道,“行,进去吧。不过不要逗留太久啊。被人看到我们也不好交代。”
李安领着霍雪敏进了屋,由于门窗紧闭,屋子里也是十分闷热。桌上放着早上李安送来的三个肉包子,皆是一口未动。床上,姜凤青正静静躺着,微闭着双眼。
“大皇子,霍小姐给你送饭来了,起来吃点吧。”李安一边收拾好桌子,一边从食盒端出饭菜摆好,说道。
“你放桌上吧。”姜凤青翻了个身,面向墙壁,却是不想面对他们。
霍雪敏柳眉微蹙,看着每日就在床上躺着的姜凤青,只觉得他是如此陌生。
“我就如此不堪入目吗?让大皇子都不愿看我一眼。”霍雪敏一字一顿地说道,“既如此,我这每日前来又有何意义呢?不过是打扰大皇子休息,白白招人嫌。”
霍雪敏的一字一句皆如利刃般在姜凤青的心上一下一下刮着。他回想起两年前他刚与霍雪敏相识,那年的姜凤青意气风发,带着赤卫军在荆州剿匪大胜归来。而作为霍家家独女的霍雪敏,在迎接赤卫军凯旋的宴会上舞了一曲《惊鸿舞》。
那一日,姜凤青醉眼迷离地盯着台上翩翩起舞的霍雪敏,两人对视,眸中皆是一样的心高气傲,眸静,静不起波澜;眸清,清的只容得下一人。而他们的婚约,早在刚生下时,就在姜南初和霍龙手下签订了。
后来,他要去治理黄河,留给她一句承诺,“等我回来就娶你。”而她也相信了他的承诺,她等了很久,等到他回了城,却等不来他的转身。她看了长安万眼,他却未看她一眼。
霍雪敏轻轻带上了门,离去了。她已经对姜凤青失望至极。她很清楚姜凤青这次是被暗中算计了,她也并不在意姜凤青失去了皇子的身份,甚至她可以去求父亲在给他一次东山再起的机会,但是她不能接受姜凤青就此一蹶不振,她在他身上已经看不到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的背影中只有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还活在过去的泥泞中,等待着堕落,腐朽,最后剩下一座孤寂的墓碑,等待路人看到,然后叹惋他的遭遇,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多么深的债啊,偌大一个九州都躲不掉的婚约。
多么薄的情啊,我在你身后你却不回头看一眼。
李安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把已经凉透的肉包收进食盒,然后在外头侍卫的催促下离去。
一个侍卫又探头往屋里看去,确认了姜凤青仍在床上躺着,这才关上了门。
“嗨,这大皇子可真能睡,这都晌午了还在床上躺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