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迎着阳光盛大逃亡(一)(1 / 2)
诺诺走在停车场的水泥路面上,舒缓而又轻柔的海潮声在耳边回荡。
“海?”身旁的绘梨衣写字给她看,眼里透着兴奋。
“嗯,不过海应该在山的另一边。”诺诺伸了个懒腰,指指不远处的那座山:“是吧,Sakura?”
“对,在另一头。”路明非手里拿着指南针和地图,带领着他们朝着不远处的小镇进发。
小镇前的牌子上写着梅津寺町,镇子里的街道还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感觉,街道两边都是木质的和式屋,商家门前挂着蜡染的蓝色幌子,偶尔有现代建筑也就是两三层的小楼,建筑之间种着一丛丛的晚樱。这种时候,东京街头必定是熙熙攘攘的,但是在这座海滨小城,街上看不到什么人,只有一队穿着校服的小学生经过。
绘梨衣想必是没有到过风味如此正宗的四国小镇,她牵着诺诺的手不肯走快,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感兴趣,会在豆腐工坊的门前驻足观看,也会在特产店的门口来来回回经过了一趟又一趟——诺诺最后给她买了一只小小的瓷娃娃,店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老奶奶告诉她们,根据当地的风俗,如果镇上的人家生下男孩就会去山顶的道路尽头的庙宇式建筑里挂上一面鲤鱼旗,如果是女孩的话就会去摆上一个瓷娃娃。
绘梨衣听得很认真,在离开的时候她在小本子上写了“谢谢”亮给老奶奶看,老奶奶笑着跟她挥手道别。
“再不走快点的话,要赶不上电车咯。”路明非从一旁的小巷子里探出头来催促她们。
“来了来了。”诺诺看着他的背影。她很少见路明非这么胸有成竹的样子,早上他们临时起意要出去逛逛,绘梨衣表示去哪里都好,只要是漂亮的地方,路明非就建议去这个叫梅津寺町的小镇。于是诺诺就跟着手机导航,在高速公路上开了四个小时的车,他们一路从本州前往四国,最终抵达了这座四国西南端的小镇。
分明是外国人,可路明非却对这个小镇很熟悉似的,在小街中钻来钻去,现在还一路引着她们朝着小镇神社的方向走去,他说那里有通向山顶的登山电车。
“你做过功课?”这句话诺诺是用日语问的,俗话说环境是学语言最好的老师,如今跟绘梨衣相处久了,她的日语水平也提升到能应付不那么复杂场景的程度。
“是啊,很早很早以前。”路明非点点头:“以前看电视剧的时候,就想来看看,这不是一直没机会么。”
轨道两侧生长着浓密的树木,从常见的松毛榉、胡桃楸、三花槭到名贵的红皮云杉、朝鲜崖松和寒樱,这里都能找到,树丛间隙还生长着忍冬和山刺玫这种野花。这些树木如浓云般遮盖在轨道上方,他们仿佛穿行在一条颜色不断变换的隧道中,这条隧道纯粹是由树叶和花组成的。
只听见齿轮和轨道咬合,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三个游客,绘梨衣自由地把头探出窗外,眼睛里满是惊喜。他们就这么乘坐的上行的电车,诺诺把手贴在绘梨衣的背上以防她跌倒,身边的路明非向她们介绍,在成为旅游胜地之前,梅津寺町是个铜矿,他们现在乘坐的观光电车其实就是由那个时候矿工们乘坐的矿车改造而成。条电车隧道在春天是碧绿的,像是半透明的翡翠,夏天则是深绿的,绿色浓郁得像是要从头顶滴落,到了秋天又是苍红色的,枫树和银杏大量落叶,轨道上铺满或红或黄的叶子,密到连枕木都看不见,冬天只剩下密密麻麻的枯枝环绕着轨道,像一件后现代的艺术品。
不光是说这些,他还给她们俩讲《东京爱情故事》的剧情,说那部电视剧的结局,说自己看到了那里的时候哭了好几回,其间一半用日语一半用中文。
最后登山电车在山顶的石地藏庙前停下,车站前站着一尊半人高的石雕——日本人所谓石地藏其实就是路边站着的石刻小佛像,石地藏庙也不是一个真的庙宇,就是在石地藏的头上建了一尺见方的砖顶,给石地藏遮雨,有了这个顶子这就是石地藏庙了。路明非把路上吃剩的一个饭团放在石地藏面前,带着她们穿越树林。
他们走的是几十年前矿工们进山采矿的小路,路面用凹凸不平的石块拼成,路明非踢开那些疯长的野草和菟丝子,走在前面,绘梨衣穿了高跟的鞋子,害怕摔倒,就紧紧地玩着诺诺的手臂。道路的尽头是早已封闭的矿井,为了纪念这座养育了镇子的矿井,梅津寺町的居民们捐款在矿井出入口上修建了木制的庙宇式建筑,就跟经营特产店的老奶奶说的一样,这里的每一根椽子上都挂满了用于祈福的鲤鱼旗,屋檐下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瓷娃娃,有大有小。
最后,迎着如海潮般涌入视线的夕阳,他们来到了悬崖边上,巨大的日轮已经触及了海面,潮水在黑色的山崖下碎成白色的水花。附近的小城小镇沿着曲折的海岸线分布,路明非给她们一一地讲那些小镇的名字,山崖下方就是梅津寺町,稍远处的是山前町、月下城町和松隆町,再远处的路明非就叫不出名字了。
镇上的小学校已经人去楼空了,寂静的操场上空无一人。
摩天轮缓缓地旋转着,却没有载客,跟迪士尼乐园中的摩天轮相比,梅津寺町的摩天轮只能算是个微缩版,但它在夕阳中被放大了,巨大的影子投在起伏的树海上。
在这短暂的几分钟里绘梨衣一直没说话,也没有表情。她默默地看着夕阳下静谧的海岸线、往复的大海和旋转的摩天轮,路明非有些表情紧张地看着她。
诺诺无声地笑了笑,她知道路明非这是在担忧绘梨衣不喜欢这趟旅行的终点,这家伙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明明一路上都是胸有成竹,明明在来之前做了那么多的功课,可到了真正要验收结果的时候却又忽然胆怯起来,总是害怕别人失望,也害怕自己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