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拭目以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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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急流城中城·死水码头——
恩佐身后的酒馆通宵达旦,烛火微光四射。
恩佐站在死水码头上,清晨的雾笼的到处都是。
天还未亮,恩佐拿着一支手掌大小的破口土罐,往口中灌着克里来的爪沃烈酒。
海风轻笼着恩佐粗狂胡须满面的脸庞,他穿着一身紧致的鲨鱼皮衣。
皮衣后面背着一把灰白有些泛黑的巨剑。
巨剑剑刃宽厚无比,中间剑格凸起的图案与剑身恰到好处的融展,奔流的图案带着棱角生硬的笔触,就像冰寒浪涛一般延伸至剑身之间。
“这不是你父母留给你的那个值钱货?”沙伊从身后走来。
沙伊她的皮肤有些坳黑,侧面的头发剃了个精光,另一边留着一头灰白的长发,在头顶正中间编成了一条辫子,就像是华丽的鼎冠。
恩佐抚了抚手上的翡翠垂饰,翡翠是海绿色质地,显得十分古老。
“他们对于我也就只有这个值钱货了。”恩佐冷声喃了喃,拿着翡翠上镶着金边银丝的绸缎套回脖颈上,绸缎及其华丽,每一寸都用不同颜色的精致丝线细密缝制。
“雷利呢?”
“做他最擅长的事去了。”沙伊指了指指码头下雾气笼住的海面。
一条小舰绕过宽大的商船货船从远处驶来,缓缓滑入浑浊的海水。
小舰的船头上有座人鱼雕像,一盏防风提灯挂在胸前,就像一支黑暗中闪烁的孤星。
船上有两人,但一眼你就能看见雷利如同奔狼一样高挑而强健的身影。
雷利朝着两人吹了一声口哨,小舰顺着洋流慢慢往甲板靠了过来。
“船不错。”沙伊说道。
“谢谢亲爱的女士。我亲自偷的。”
雷利说着抚了抚人鱼妞雕像的头,他有些灰白的胡子显露出来,一副野蛮粗犷的脸上绷的死紧,映衬着他作为萨利斯内人在战场上的拼杀与征伐。
“我刚刚把她取名叫英勇号,虽然有点漏水,棱角有点生锈,油漆都掉完了,不过目前还没让我淹死。”
“我们这是去哪?”船上的女孩希瑞开了口,有些疑惑的望着三人。
希瑞穿着一身长蓝色长风衣,风衣袖口上有金丝的镶边,肩上的章带混着黄铜的流苏,黑墨般的长发全都束在身后。一看就不是边境人。
“把你带给我们的那个死脸要我们给你送到洛特。他倒好,把你丢给我们自己却跑了。”雷利摘下挂在头上的黑布。他的腰间挂着一把用哈拉的鬼草藤作为刀鞘的军刀。
“基林还会回来的。”希瑞喃了喃。
“他肯定得回来。不然他娘的尾金谁来付?”雷利说着往河里啐了口唾沫。随后抬起浆把小舰之到岸边。“讲真的他这个名字真的像个杀人犯。”
“还有三艘这样的在港口巡逻。这是萨诺的玩意,被碰到保不齐要找我们麻烦。你们快点。”
“我还以为你想像个小娘子一样多谈下心。”沙伊跳上船去,她的脸庞在小舰灯火上显现出来。
沙伊的右眼泛着浑浊的深白,下巴和脸上纹着刺青,弄瞎她右眼的攻击在她眉角额头出留下两道野性的伤疤。
恩佐跳上小舰。小舰在海面中左右晃了晃。巨剑的重量让小舰的吃水线深了一大截。
“干的不错。我们绕过去。”
“当然。会耍大剑,不代表你比我聪明。”雷利说着拿起浆荡开了小舰。
“谁说的?”恩佐撇了撇嘴笑了笑。
几人坐着的小船沿着码头的礁石岸滑去,细小的舰尾在海面上扭来扭去,带着细细的波痕。
“他们往铁港镇去了!”开口的水手站在海水晒干的盐渍木板上。两眼还紧跟着恩佐几人小舰逐渐远去的身影。
“走吧。”水手旁边的光头胖子重重的踢了一脚脚下在码头路边醒酒拉住了他脚的醉鬼。
醉鬼只是哼唧一声,醉的不省人事。
光头胖子随后又大大咬了一口异域运来的水果。深红的汁水溢满了他整个下巴。
“马洛克想听这个。”
雷利紧掌着舵,两只眼睛专注的不断来回瞟着小舰的四周,他和恩佐沙伊一样,和这片水域打了一辈子的交道。
在边境平静的水流只是假象:水下潜藏着累累暗礁,随便一块都能顶破船舱的外壳,特别是他们准备绕行的这条路更多。
在边境的海床上到处都是遇难船只的残骸,礁石中间到处都是折断的桅杆,碎裂的木板随着旋涡打转,烂掉的攀船网缠在礁石群尖锐的顶端。
无数船长为他们轻视大海的鲁莽举动付出了代价,只要一落水,这些水里面的畜生就会围过来把任何活物都撕碎。
边境处处都要小心。
恩佐望了望远方已经变得碧蓝色的黯淡天空,初升的太阳隐在海岸面下。
小舰像一道幽影,借着薄雾,在满是油脂的海面荡开一条小路,警戒的浮标连着吃水线横在海面上,不少海鸟被驶过的小舰惊醒,漂浮的浮标痉挛一般前后摇摆起来,铃铛四处乱响。
小舰从港口外的方向越过,他们已经出了港口很远,即将到铁港镇。
“昨天睡的怎么样?”恩佐望了一眼希瑞。
“有老鼠。”
“这是好消息,说明房间暖和。”
“明天的这个时候,你就到洛特了。”恩佐说着指了指远处林立在半上腰的城市。“你们为什么要去洛特?”
“你们对谁都要问这些问题吗?”希瑞声音冰冷,望了一眼恩佐指的方向便迅速沉到海岸线上。
恩佐眯了眯眼,没有在说话。
希瑞环望着四周,黏腻海面上林立的浮碑。有的是一块简单的木头板子,也有刻工精细的海怪雕塑,更多的是一个个漂浮的十字架浮标,上面刻着不同的名字,林林总总的越来越多,到处都是。
小舰驶过,浮标摇摇晃晃浮出几颗气泡,在水下发出沉闷的咕噜声。
“这些是什么?”
希瑞话音刚落,几人小舰前面突然闯出一个挂着煤油灯的小船,小船上站着一个穿着皮质背带裤的船工。
船工面无表情,脸颊下垂,修长鱼骨沾着羽毛的渔夫帽罩在头上。
船工一动不动省视着三人,一尊和他差不多等身高的火炮立在身边。
青铜火炮上雕着花纹,船工就这样站在船上随着洋流飘动,一言不发,就像和那尊火炮一起凝结成了雕像。
“神们就在我们身边,在天空中。在泥土里。在群星的面纱背后。”
“我们要循着他们的喜好,将他们的存在纳入我们的心灵和言行之中。”雷利突然开口念诵着,恩佐和沙伊也跟着向船工致意。
小舰开出去好远,直到那船工的小船消失在雾气中,雷利才缓缓开了口。
“这是水墓。”
“水墓?”
“在边境,死人是不会入葬的,但会被送回海洋之中。”
“船工会将尸体运送到各种坟场,这些坟场散落于这座城市附近的各个海峡中。刚刚那就是一个坟场。”雷利边说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剥了皮的橙子,咬了一口,大嚼着果肉。
“刚刚船工身旁那个青铜火炮里面就装着个倒霉蛋。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生于大海的东西,到最后都会归于大海。”雷利又从船脚的麻袋里面掏出几个橙子递给恩佐和沙伊,显然这是偷这艘船附送的。
“你要不要小娘们?死亡总是悲伤的。庆祝这该死的悲伤。”
“你也知道在边境大家都是怎么形容悲伤的。”恩佐此话一出引得雷利一同大笑起来。
沙伊冲着两人翻了翻白眼,希瑞看的一头雾水。
“怎么形容悲伤的?”希瑞伸手抚了抚海面,指尖划出波痕。
“边境的每个坟场旁边都会有几家妓院。”沙伊松了松紧身衣下的腰带,她从穿着的翻边兽皮战裙抽出一把锋利匕首,匕首呈褐色,用兽獠磨制,匕首的刀柄缠绕着克里帝国独特的皮纹。
沙伊拿着匕首熟练的在手心转了个圈,随后不紧不慢的削着橘子。“按这些天天醉酒的男人的话说:‘这能抚平伤痛。’”
“把手收回来!你手指不想要了?”雷利说着朝希瑞丢过去两个橙子。
希瑞接过橙子就顺着雷利拿着浆指的方向看去,两三条尖嘴鲨的鳍在他们四周划出水面。
“这些水下的滑头鬼可不管你的手精不精贵。”雷利把另一个拨开的橙子往嘴中送,“它们只管大吃大嚼。一听到动静就只管张嘴去咬。”
“这又是什么?”希瑞刚收回手,海面之中便凸起一座怪异雕像拦在几人面前。
“河神。”沙伊撇了一眼雕像朝水中吐了一口唾沫以示辟邪。“万蛇之母守护边境,河神则分管水下的灵魂。”
海面立起的雕像打磨的光滑,几乎呈深灰色,一看就是用岛上的顽石凿刻而成的,仿佛和旁边的岛屿一样古老。
雕像有着四个面,每一个面上面都是一个挺着大肚子的人身,挂着一件难以遮住身体的大衣。
雕像的头上则是一条鱼的模样,戴着帽檐,嘴巴又阔又深,长满尖齿,似乎能咧到耳根,两只瞪大的眼睛在闪烁,就像在引诱迷途,无路可退之人。
“相传在边境每个人走投无路的时候,他都会出现,‘还不算晚,永远都不晚。跟我来,我再给你一个大富大贵的机会。’他会跟每个人用它最重要的东西做交易。”
“那么你会得到你想要的吗?”希瑞看着恩佐。
“会,但是这只会让你变得更凄惨。在你变得更凄惨之后他又一次会在一个黑透了的夜里出现,捻着他的胡须,‘年轻人,永远都不晚,我再给你个翻身,大富大贵的机会。’这是小时候老头子跟我说的。边境所有人都听过他的故事。”
“能输的可不止是钱。”沙伊抛了抛手中的橙子。
“无论是边境最恼火的到处结着盐霜的船上赌厅,还是洛特乃至贝西利科镀金的赌桌,都传着河神引诱贪婪之人的传说——永远不要跟河神做交易,因为当你面对你的欲望的时候,你永远欲壑难填。”
“难得看你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雷利。”恩佐说道。
“会耍大剑,不代表你比我聪明。”雷利冲着恩佐挤了挤眉毛。
“你真应该把这句话刻在你的坟墓上。”
“那我名字刻在哪?”
几人哄笑起来,小舰顺着洋流不断前行,几人的小舰在雷利手中浆左右摆弄下拐出了死水码头的海湾。
天色不断明亮,早出的捕鱼船,各国各式的商船货船来来回回在小舰周遭驶过,小舰在船流中来回穿梭,就像一道飘摇的落叶。
一靠近铁港镇的码头水道,到处都停满了小船和木筏。
形形色色的男女站在各自摇摆不定的船上叫嚷喧哗,渔民和当地的小贩正在寻找各种做生意的机会,冲着船上举着一把把各异的鲜花,加工腌制过的鲜鱼和各种小饰品,引诱着船上的水兵和船员们从栏杆边探头向下望。
“自由团的人在这。”雷利扶了扶船舵,变了声调。
他抬手示意了一下泊在铁港码头里起伏的几艘三帆掠夺舰,瞭望台上耀武扬威的挂着一张长脚的黑色毒蛇旗帜,这是萨诺的标志。
而在黑色的旗帜下面,挂着一副稍小的白底两把赤红色弯刀交叉的旗帜。显示安格林自由佣兵团是被萨诺尖刀帮罩着的。
雷利望着恩佐沉默起来,似乎是在等待恩佐的回应。
“干什么?”恩佐望了一眼雷利。“直接上去。”
雷利抚着舵往岸边靠去,跟希瑞有说有笑的沙伊听到恩佐说的话也微微变了脸。
雷利把船上的粗大麻绳围着岸边的系船住一捆。四人一同走上岸去。
码头上人来人往,各式水手佣兵拿着货物交叉往复。
几个克里的商人嚷着克里的官话,不断冲着这些身上都纹着长脚毒蛇的刺青打手大喊大叫。
显然这些都是出钱的雇主。
这才让他们能够扯着喉咙冲着这些平常刀尖舔血的主儿大呼小叫,不然要是在哪个阴街暗巷多了句嘴,这些肚皮肥大的外乡人早就被捅了刀子。
恩佐几人从板结着盐渍的木头阶梯一路直上,从掠夺舰上不断来回搬货的水手佣兵们似乎一瞬间每个人都注意到了恩佐几人。
水手们不断侧眼相对,交换着眼神,他们好像每个人都认得他们,低声私下应和喃喃着,冲着雷利恩佐几人回望而来的眼神使着发狠的神色,但始终没有一人明理着挑衅。
恩佐几人刚从阶梯登上了码头连接铁港镇的平台。
平台上两侧封订好的板条箱便不断钻出七八个打手和佣兵拦住了恩佐四人。
打手粗壮的手臂各自执着一柄带有锯齿的大刀,腰里悬着阔口手枪和刺勾,有的抽着土烟,有的紧盯着恩佐缓缓吞着烈酒。
水手们越积越多,恩佐几人前行的路被彻底堵死了,水手打手佣兵们全都耀武扬威地堵在码头前,仿佛整个铁港镇都是他们的地盘。
“你还活着啊,恩佐。”水手中间一个身材高大健硕的男人开了口,这人身着一身粗制的黑色狼衫,拔高的身形比雷利还高一个头。他剃光的头皮被切割成网状,每个凸起的节点都钉着金珠,脸上一道醒目的疤痕下少了一只眼睛。
“拖你的福,你不是也还没死吗?马洛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