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相逢十七(1 / 2)
陈布尔一直无法断定,余金娜决定生下这个孩子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也许是因为余父的态度;也许是因为余金娜心中对表哥还存留着爱情的幻想;也许是母性最原始的呼唤。反正这一切本应这样发展,他也本应像大香帅预想的那样进入角色。
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陈布尔只能整日往返于宿舍和那排青砖房之间。他的身份是余家的干儿子,余金娜的弟弟。他的任务就是把大香帅每月给他的钱和自己那微薄的工资交到他的干妈手中。陈布尔完全沉浸在这种充实的生活当中,他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直到有一天,他忽然发现周围的邻居对他的这个家庭角色有了新的看法。
“大妹子,你怀得是男娃还是女娃?”刘三儿的媳妇用带有河南腔的普通话向余金娜发问。当时,陈布尔还没有走入大院中。
刘三儿的媳妇怀的是二胎。老大就是那个十多岁的女孩,而那个光脚在雪地上娱乐的男孩,是赵大锤的儿子。那天,男孩光脚在雪地上奔跑着实让刘三儿家的羡慕了一回。
余金娜还在犹豫。刘三儿媳妇又道:“俺想要个男孩,不知能不能如愿?”
“男孩女孩不都一样吗!”余金娜坦然地答道。
“咋能一样呢?女娃长大嫁了人就指望不上了。嫁错了人,你还得跟着操心!”刘三儿媳妇认真地说,“不过要是嫁个好男人也有些指望。俺看你家的男人就不错。大妹子真是好福气!”
余金娜笑了笑,没说话。
这是陈布尔第一次听到邻居们谈论他的身份。当他把自己的苦恼说与大香帅时,大香帅半真半假地训斥道:“你没事儿偷着乐吧!要不是我有个相好的拦着,这好事能轮到你!当初我让你入赘,你死要面子,现在知道委屈了。你不要以为你在做好事,人家真正做好事的哪有你这样的,一点委曲都受不了。呸,活该!放着这么个漂亮女人你不要,假正经,活该!”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不过,”大香帅一定觉得陈布尔的可怜样点招人疼,便又说道:“这个刘三,肚子里还算有点主意。大锤跟着他走,我还挺放心。”
“走,他们去哪?——我不是在赶他们走!”
“不用你赶!人家工程队要离开,他俩决定跟着走。开春他俩就走了,你再忍着点儿,等他们一走,就没人骚扰你了。”
大香帅一本正经地对陈布尔说道。
修师傅退休了。修理厂也发生了一些变化。由于徐猴子要不定期的去广州,修理厂的一份“美差”就落到了陈布尔的头上,这让四小豪杰很是嫉妒。为了保持与“四小豪杰’的友谊,陈布尔主动提出了轮流执掌这份差事的想法。这又使得四小豪杰大为兴奋,他们认为这是盘古开天以来最英明最公平最民主的方法。
修理厂的那个大美人儿,用四小豪杰的话讲,她一直被“金屋藏娇”。陈布尔在第一次见到她后,也这么认为。不过陈布尔没有像“四小豪杰”那样,表现得过于疯狂。他认为,单从气质上来说,这个女孩与他们,包括自己不是一路的,所以他并没有像“四小豪杰”那样想入非非。
在这件事上,四小豪杰的确有一种被解放的感觉。最初,那个女孩在大香帅的保护下,他们没有怨言。大香帅是修师傅的长门大弟子,保护师妹理所应当,再说,大香帅是以兄长的责任来做此事的,他对这个女孩没有任何企图——这是大家伙后来有目共睹的。他只想让那个女孩儿不要过多地操劳工作,他几乎代替了所有的本应由女孩负责的工作。作为结果,修理工们竟然在那个女孩来了一年多,都没有机缘正面交往一下。只有在去食堂吃饭时,瞄一下远景或背影,即使这偶尔的一瞥,修理工们也敏锐地感受到“这可真是一个美人胚子”!
大香帅根本没有察觉到由于他的热情,给修理工们带来的障碍。更让修理工失望的是,大香帅的勤劳竟让迟师傅凭空制定了一项规定,只有领料员大香帅拥有去办公区的权力。
徐猴子接替了大香帅。他改变了综合领料这一有效的方式。他让修理工们一个一个地上报材料,而他便可每时每刻地光临办公区。这让大家伙难以忍受。如果说大香帅是保护,徐猴子简直就是霸占。现在好了,陈布尔的一缕春风,终于唤醒了修理工们冰冻已久的心情,他们终于等到了一个平等的竞争机会。
从广州归来的徐猴子妄图重新掌控局势。但四小豪杰有理有据,寸步不让。徐猴子也只能坐等,他在等待陈布尔或其他修理工的轮值,但他总是等不到。每当徐猴子从广州回来,碰到的总是“四小豪杰”值班。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又被不能违抗的命令调走。对于这种命令,徐猴子是敢怒不敢言。
余金娜又回到了那座卖菜大厅,大厅的布局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滩位的主人发生了改变。
以前是帮人卖,现在自己卖。感受有了很大的不同。刚进场的生意潇条,引起了余金娜的思考,这在以前是从未发生过的。
余金娜细心观察着对面那对夫妻的经营窍门,不断调整着自己的经营策略。她发现,以前自己的经验是错误的。光临这座大厅的主雇,很少是针对人的,他们需要的是菜,是干净、鲜嫩、有朝气的蔬菜。
余金娜对自己的菜进行了重新布署,她要让自己的菜,而不是人,更适合人们的观感和口味。
主雇光顾的次数没有什么改变,但她要坚持,她在等待着一个机会。空闲中的大部分时光她都呆在女儿的婴儿车旁,这可能是顾客不肯光顾的一个原因,但她不能把女儿放在家里,她要定时为女儿喂奶。
她在生完孩子一个月后就想出来,但遭到包括陈布尔在内的全家人的反对。她强忍了两个多月。她知道她必须出去,尽管自己看不到希望,但她却是全家希望。在她眼里,陈布尔还是个孩子,或者说至少他还没有承担一个家庭重担的经验。
正午时分,妹妹会给她送来午饭和干爽的婴儿用垫布。收摊前,陈布尔会来帮她。本想自立,可偏不能如意。没办法,脚上的泡是自己走的。现在就连上初中的妹妹也被拖累了。女儿睡着了,得抓紧时间拾掇一下青菜。
“……亏我相信你,你卖我的菜怎么比那边贵了两毛钱?”一个老主雇找上了对面菜滩男主人的麻烦。
“一分钱一分货……”男人强辩道。争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你这菜多钱?”正在想法儿阻止大声争吵的余金娜突然听到有人问价,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只要围拢住几个人,那么人流就会不断地涌来,这是菜市场的惯例——扎堆。
事情果然如此,人们好像突然间发现了余金娜的存在,顾客越聚越多,余金娜的手开始不够用了。担心的事发生了,女儿在争吵声中惊醒。由于没有看到那张总是在逗她发笑的熟悉的脸庞,她开始大哭。
不能停!余金娜告诫自己,但她的心却渐渐烦躁起来,别哭了,我的小姑奶奶!
……女儿不哭了。
真乖!余金娜欣慰地瞥了一眼婴儿车方位,却发现一位年轻的女子正在嘘哄着她家的小姑奶奶。余金娜略感狐疑,但马上内心就安定了下来,世上必定好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