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先生三十九(1 / 2)
披霜挂雪的松柏挺立在磨盘山的岩石之上,这不同于救兵山的冬景
——杨树挺拔直立,一排排地生长在杨树河岸边。
磨盘山的三座山峰山势奇陡,只是在交汇处会出现平缓地带,再加上树林的茂密,若想向山顶攀援实在是困难。
葛老把的寨子座落在北峰山腰处的平缓地带,下山的路倒是有几条,可皆有人把守。上北峰山顶的路也有几条,无人把守,却很艰险,但终归是有路。如果赶上天气好,人也是可以上去的。
莫老太爷和兰儿在最初的一个月里上去过两回,这可能是他们新婚之月的最好的活动了。除此之外的日子里,他们都是在监视下生活着,包括睡觉。这是最让莫老太爷头疼的事了。
大婚那天,莫老太爷故意喝了很多酒,来掩饰洞房花烛的尬尴。第二天醒来,却发现自己很舒适地睡在彩床上,兰儿在边上照顾着,这真是人生中最甜美的一瞬。莫老太爷知道这只是梦。
现实是很残酷的。莫老太爷的心里很清楚,如果自己和兰儿之间不发生点什么,最后,自己会被砍头。
刚开始,他想到这个词儿,心里还有一点恐惧。后来慢慢地他开始想,砍头会是一种什么感觉,真的像书中说的那样,“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拉,再过二十年还是一条好汉?”。可自己已经过了四十多年了,不知道这条对自己适不适用。想到这,莫老太爷会苦笑两声,一点一点,汇集成了大笑。
“莫大夫,你没事吧?”
兰儿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莫老太爷。只是在不经意间,她对莫老太爷的称呼又正重起来。
莫老太爷感觉出兰儿在暗示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变化。但他一时体会不出两人的关系是疏远了还是亲近了。
从兰儿关心自己的态度判断,和以往没什么两样,可称呼的改变却隐含着一种疏远的意思。
那就应是疏远。莫老太爷心中自忖道。
按理说,兰儿和自己现在是夫妻。这种关系本不应表现为疏远。可要表现亲近,莫老太爷也不知该如何做。这可真是一件难缠的事情。不过,莫老太爷渐渐发现,这种关系似乎并未成为自己和兰儿之间的障碍。虽然两个人谁也不提这种关系,却在相互之间形成了默契。
在外人面前,莫老太爷和兰儿有说有笑,真是一对另人妒羡的鸳鸯。但进了屋,关了门,躺在床上,却都不说话。有时莫老太爷会想,其实不管两个人愿不愿意,已经拜了堂,就应该是夫妻了,就算自己真的做了男人该做的事,兰儿也应承受。可每次看到兰儿熟睡的样子,他就会把手缩回来。
兰儿那么信任他,他不能辜负她,否则自己和葛老把有什么区别。
想到葛家的三兄弟,莫老太爷心里一阵发冷,他从未怀疑过葛老把说过的话,——到时没有消息,……那我就宰了这个老小子。
葛老把只是因妒生恨,而更让莫老太爷感到胆颤的是葛老二。他没见过这个人的面容,可他能想像出他是什么样。
一定像鬼子,只不过在那苍白的脸上长了鼻眼。
葛老三看起来倒像是个好人,不过因为他的粗鲁和拿不定主意,让他成了一个说话不算的三寨主。
让莫老太爷不能理解的还有一件事,就是他们当着他的面所说的秘密。
看起来他们并不避讳这件事。可这件事是什么事呢?那个秋花又是怎样一个女子呢?听小磨盘说,她也就是一个使唤丫头,这葛家怎么这么看重她?
想到小磨盘,莫老太爷的心情能稍好一些,不是因为他曾给他讲了磨盘山的传说,而是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来看望莫氏夫妇。
“莫大夫,我师付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他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给人说书呗。”
“你去柳东镇了?”
“去了几次,我师付他不让我在那儿呆。他教了我一些口诀,让我回烽火寨练。”
莫老太爷知道,张铁嘴还是挂念他的。不知道张大夫和修老爷做了什么?
实在不行!自己干脆让小磨盘传话,求他们让官府派兵剿了磨盘山得了。
这个心思已不只一次出现在莫老太爷的心里,可每次想到这里,莫老太爷会禁不住暗骂自己自私。
张大夫的话是有道理的。为了一个兰儿,还不至于起刀兵。这句话用在自己身上也是有道理的:为了自己,也不至于起刀兵。
莫老太爷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也是以前一直困惑自己的东西——人和鬼子的真正区别。暂不说,这世间有没有鬼神。可这鬼子却是应该有的。否则世间就不会出现这么多的祸事。而这些祸事大都又都是人在选择上造出的结果,比如现在的自己,就面临着这种选择。自己选择被砍头;如果是披着人皮的鬼子,就会选择起刀兵。看来神仙们设立的二十八道场挺管用。只要让鬼子面临自己现在的选择,马上就会把鬼子揪出来。可万一鬼子知道这只是升仙中的一次考验,伪装了又如何?
这好像不太可能。如果那样,鬼子岂不通了神。鬼子不会通神,他们和人一样,无法预知以后的事。
神仙知道以后的事,可鬼子无法成为神仙,所以他们更急于成为“神仙”。鬼子如果通神那会是什么,——鬼神?!。这么说,鬼神如果想进入仙境,二十八道场是挡不住他的。如此一来,神仙们的心思可就白费了。这么看来,“神仙们”不如神仙门,至少神仙门在世间就排除了鬼子升入汾水之滨的可能。舍弃权势和钱财,似乎可以伪装,可长时间的伪装,会不会让鬼子成为人?是啊,毕竟人才是世间最终的归宿。
莫老太爷突然发现自己有点相信神仙门了。
相信神仙门不就是相信了神仙?那自己还怕什么。当初在修罗岩,自己就曾与鬼神较量过,好像那次自己就放弃了自己心中的女人。这次,本不是为了女人,是为了大义,这种事可遇不可求,不要为自己起刀兵,这就是大义。莫老太爷解脱了。
白天,莫老太爷总会出去四处走走,散散心。新婚之初,兰儿经常与他同去,后来,就渐渐没了兴趣。
莫老太爷有点担心兰儿。他想来想去,自己也实在没什么好法子。兰儿既然喜欢花,莫老太爷就在每次散心回来后,给她采朵花。只是山上的花实在太少,反来复去就那么几种,莫老太爷觉得缺少新意。
天气逐渐变凉,想必过些时候这花也无处采了。莫老太爷突然想到一个主意。那就是自己曾经编过的歌谣。他偿试着念给兰儿听。不曾想,兰儿还真喜欢上了。
“你怎么早没教给我?”
“哦,我给小好念过。”
“哦,我想起来了,是不是你念的都是带花的药材。”
莫老太爷一愣,马上明白过来。这一定是毕小好出卖了他。
“我当时问过小好,他说了几句,什么其味辛,其味苦的。我当时不懂,就没深问,没想到听全了,还挺好听。”
“这叫爱屋及乌。”莫老太爷突然发现这个比喻不太好,“是因为你学了一些药材功用后,便有了兴趣。”
“嗯,好听,不如你教我吧,我要学带花的。”
这个要求不高。莫老太爷开始搜肠刮肚地找寻这些特殊的“花”。当他发现自己曾经编写的花渐渐稀少,他便开始了新的改编,这已超出了药材的范围,他改编的是读过的诗词。其中包括他送给媳妇儿的卷轴诗。他重新又体会了一下这十一首诗的含义,结合自己出山后的经历,他同意了二姐的判断。媳妇儿的身份很可疑。
“再有三首,就二十八首了。”
兰儿一直努力坚持着记诵,并在某一天欣喜地向莫老太爷报出“花”的数量。只不过记数的词儿不是“朵”而是“首”。
莫老太爷很是诧异。
“你都记住了!二十八首,为啥要凑足二十八首?”
“啊,你不是跟我说过,天上有二十八个星宿吗。”
哦,莫老太爷想起来了,自己是曾给兰儿指过天上的星宿,当时只是为了勾起她的兴趣,不过当时兰儿表现得不太情愿,他也就放弃了。
“这星相稍微复杂些,我也是后学的,恐怕说不好。”
莫老太爷还以为兰儿要改学星相。
“我不想学星相。”
那你……,莫老太爷表情疑惑地看着兰儿
“我只要把二十八朵花与星宿配上就行了。”
哦,莫老太爷心中也兴奋起来。
“那我们一起做这件事。”
莫老太爷和兰儿的活动时间产生了变化,这无疑让山寨中监视二人的暗哨产生了不适应。当他们发现二人只是站在高处遥望天上的星星,监视的人就不再跟随了。他们只是远远地看着。看得久了,不免产生了幻觉。
星光下,受监视的两位客人,衣袂飘飘,似欲升仙。
“他们天天看星星干什么?”第一个产生幻觉的人说道。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不过,听说那个男的是大夫,前阵子教那个女的花呀,草呀的,好像跟看病有关。这阵子不提花草了,倒说起了星星。估计也是应该和看病有关。”
第二个产生幻觉的人说出了合理的推断。
“天上的星星你认识几颗?”
“除了北斗七星,别的不认识了。对了,好像那天听那个男的说什么,……斗牛女什么的。”
“他们不会是传说中的牛郎织女吧。”第一个产生幻觉的人陡然间产生了幻想,担心地说道。
“不可能,牛郎织女哪能天天在一起。”第二个人否定了第一个人的看法,但没否定幻想。
“牛郎织女刚开始是在一块的。他们要是升了仙,跑了,那算谁的。”
“不能!牛郎织女是生了孩子后才成仙的。他俩要是牛郎织女,得先生了孩子,才能跑啊。一旦生了孩子,跑就跑呗,孩子留下就行。”
“留孩子干吗?”
“你没听说,‘三子落地,其芒即见’。”
“可牛郎织女生的是一男一女呀。”
“这对牛郎织女就不一样了。等着瞧吧。”
“我说,十六,要不咱就别看着了,咱天天这么看着,人家能生出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