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烟云】“清梶。”(1 / 2)
“清梶一点也不像冬天的孩子,邻居家的花子和他一个月生的,那是个文静的小姑娘。”
穿着传统和服的妇人一边忙着手中的活计一边同归家的丈夫抱怨,“他又和村那头的二郎打架了。”
丈夫摘下斗笠扇风,边道,“那不是他家二郎先动手的吗?他没和你说?”
妇人摇头,神色黯然,“他什么都没说,还是我发现他背上有伤一直追问才告诉我的。你说,是不是因为托人取了个灵气的名冲撞到了神灵?不然他怎么这般不听话。”
丈夫哈哈大笑,“当时咱们可是一致同意这件事,还是你先提出来不想在外喊儿子喊不见人要起个不一样的。他打架就打嘛,我三郎的儿子要是个打不还手的那才是真丢脸!不过话说回来,连他家二郎那体格在咱儿子在这里都占不到便宜,可见咱儿子是要有大出息的。”
“一点也不害臊。”
丈夫欸了一声,蹲下身平视自己的妻子。他尤喜爱人那双碧翠的眼眸,一颦一笑间弯起来,明亮灿烂,秋水盈盈。温柔的好似能将天地容进去,翠亮的仿佛内里自有一片生机。那是看惯了海的渔家未曾谋面的山林。
妻子被他那炽热的目光看的满脸通红,正想掩面躲开,突然一双手穿过她的发,抚上她的颈,她感觉有些冰凉。
“好了。”
她低头看去,一条精美的珍珠项链正戴在她颈间,璀璨夺目。
丈夫痴痴的笑了。
时光荏苒,无论是曾经年轻气盛的渔家小子,还是当年艳压群芳的渔家少女,他们早已不再年轻,岁月在面容上镌刻痕迹,但妻子在他心中永远是最美好的模样。
“我三郎若是害臊,哪里能娶得到你,又哪里能求得神灵垂怜,在娶了你之后还得了清梶与清和这一对冰雪聪明的孩子。”
两条渔船,一曲渔歌,两名渔家子,一见定终生。
至于哥哥的名字,那是几年前的元月,愁苦于给夜半出生的婴儿起名的父亲熬了半宿,一抬头,看到昨夜的落雪压满枝头,初生的阳光洒在绒白的雪枝上,漂亮极了。
这个好,这个好。
顶着两个黑眼圈的丈夫乐得拍起手,又为妻子指了指,“拿这让人起个名吧,肯定好听。”
许文善一直觉得,自己旅伴这名字起得很有水平。
听多了那些披着人皮的恶鬼的名字,清梶二字就动听多了。名字似人,清冷中又带着几丝难以察觉的和煦。
他们在山上初遇,彼时风雪刚去,年轻气盛的冒险家一心想攀顶,碰见了从树林中抓了两只兔子想回去做实验的科学家。
单调的白纸上突然闯入一抹苍翠的绿,平行的人生产生交集。
“一直在这里做研究有什么意思。”冒险家不知第几次不请自来,坐在简陋的研究所的小木椅上看科学家忙碌,“你这研究课题本来就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那为什么不享受一下时光呢?没准这里风水不好,换个地方就成了。”
他向科学家伸手,发出邀请,“清梶,我们出去走走吧。”
科学家思索片刻,与他回握。
这一走就是八年。
江河湖海走过,崇山峻岭攀过,日升月落看过,悲喜人相见过。科学家并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但也从未终止同行的脚步。
直到冒险家看到一张报纸,他同步入老年的旅伴说自己要走了。
“清梶,我的国家需要我。”
旅程的最后一站是英国,他们在港口约定,等冒险家归来就启程,不管寿命剩余多少不管年岁多大,都得再在世上走几载。
旅行家知道,清梶本性是不坏的,甚至透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温柔,但可悲的是,他好像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
像往常那般推开门,许文善轻车熟路拉开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聊起今日组织里的趣事。
随着1226大肃清的结束,合作派元气大伤,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组织里紧张的气氛也得到了缓解,一时间其乐融融,不正常的跟个正常组织似的。
“有人给我送了些茶叶,还是我老家那边的,让我稀罕的不得了。”
他像一个展示心爱玩具的孩子那样捏着茶叶袋子在眼前晃悠,眉目间有种想将至宝展现给全世界看的骄傲劲,看得出兴致高昂。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开始絮叨自己家乡的特产和风景。
“我还记得我小时候经常爬那山,路走的可熟了,但老爬不腻。每年一到时间,昨日约好要上山,我晚上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跟挠一样。山上东西可多了,有野果有鸟蛋有野菜,哦,还有菌子。可惜你好像没吃过菌子,我同你说,菌子吃着是真的鲜,回头等你忙完了,咱们就去我家那儿,我请你。”
正说到高昂处,他却突然噤声了,良久,胸腔里浓厚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清梶,我们出去走走吧。”
那人脚步匆匆,埋头与试剂较着劲,甚至没能抽出时间去施舍他一个眼神。
实验室里安静的可怕,只有仪器发出有节奏的滴滴声,冰冷、一成不变,像那人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