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随风而去(1 / 2)
“那一暝,你我分开。却是永远不见,我心已碎裂。杀戮已无意义,想放下沾血的刀剑,步向崖边一跳,随风随你而去……”
“这歌……先生,你也听过那个卖唱的老人唱的歌?”玉莲在床头抬起头来,问道。
“嗯,在我刚到这里的时候。觉得这歌词和旋律很有意思就记下来了。”源独霞回答道。
“可惜啊,我不会那边的方言,就算知道旋律也唱不出味道。”
“是啊,这种总要是由方言来唱才有意思,改编的终究是少些韵味。”说罢,源独霞继续唱了起来,用的是纯正的天国方言。
从源独霞醒来那天开始,他已经在玉莲家里呆了五天。
有天王之力的辅助和母女两人的悉心照料,源独霞在第三日就基本的痊愈,可就算他给玉莲的母亲看了伤口,专业医生出身的她依旧难以相信一个人能在三天里就在受创如此严重的情况下恢复。
为了避免后遗症,他依旧要求源独霞在家中继续住一段时间,观察一阵后才允许他自由外出。
“玉莲?”
“嗯?”
“你父亲呢?我在这里呆了那么久,还从来没见过你的父亲回来。”
“他已经去世了。”
源独霞一愣,道:“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玉莲将脸庞埋到柔软的被子边上,道:“我父亲……不怕你说笑,是个赌鬼,和母亲结婚,生下我之后就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赌的昏天黑地,常常彻夜不归,到最后家里什么东西都输没了,他就把我们也押了出去。看他一天天堕落,迟早会殃及家人,母亲狠下心,辞掉了正规医院的工作,带着我逃到了这个地方躲债。听说我们走了之后没几天,父亲就被讨债的人砍了手,再过几天,他还是没能还出钱来,就被人绑紧麻袋里沉湖了。”
“……你想你的父亲吗?”
“虽然他是我的父亲,我也不好说什么不敬的话,但我确实对他一点的感情都没有。生下我之后我就由外婆和母亲带大,那个男人从来就没管过我,甚至是他害得母亲落到这步田地。有时候我就算想起他,也只会有恨意。”
“恨……是吗?”源独霞干笑一声,看向窗外。
“先生呢,你和你父母的关系怎么样。”
“我嘛……我小时候和我母亲的关系倒是不错,但她去世得早,我记得大概七岁左右的时候她就已经走了。至于父亲,我和他一直都不怎么亲近,在他眼里有一些事情比家庭和亲人更加重要,即使那些事情会压垮他的儿子,毁灭他的亲情,他也在所不辞。这样想来,我似乎是处在一个失败的家庭之中。”
“先生,那你……说实话,我难以想象你的童年。”玉莲忍不住抬起头,用同情的语气说道:“我至少还有一个母亲,但这已经让我感觉自己和别的孩子有所不同,更何况你。”
“哈,我虽然失去了一个母亲,但好在我有了第二个母亲。怎么说呢……我家在当年,还算是有钱的吧,父亲也知道自己很忙,就花钱帮我找了一个保姆。说是保姆,但我和她相处七年,这期间便宛如母子一样,她就像我的养母,我的第二位母亲。只可惜,在我十四岁的时候,她也离开了我。”源独霞笑道。
“她生病了?”
“不,她被人谋杀了。当然,犯罪者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玉莲久久难以言语,最后才缓缓说道:“先生你……不痛苦吗?”
“痛苦,痛苦我失去了两位母亲吗?”
“是啊,本来丧母就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更可况是接连两次。”
“可是玉莲啊,换个角度想,我却有两个母亲,这两个都是我尊敬的人。一个给予了我生命,一个教导我理解尊严,我是世上最幸运的人,这样才能让我在一生中拥有这两个可贵的母亲。”源独霞一手轻抚玉莲的秀发,显出如同一个父亲或是兄长般的爱怜,“可惜,最后我并没有如她们所愿地成长,我应该辜负了她们的期望啊。”
“怎么会呢?我想……若是你的两个母亲真的爱你,而先生你又尊敬他们的话,不论你做什么,她们一定都会继续爱着你的。”玉莲向后一靠,后脑彻底靠在源独霞掌心中。
“即使我做了错事,她们也会原谅我吗?”
“母亲,不就是一直在原谅自己的孩子吗?”
源独霞愣住了,玉莲,一个十五岁的小孩子,说出了一句,简单的话,却令他心神震动,仿佛数十年来的枷锁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打破了一般,他感到自己头颈上再无沉重压力。轻松,释然,宁静在一瞬间从心泉中喷涌而出,将他胸腔内这颗死寂的心脏再度唤醒。
源独霞的恨来源已久,范围极广。因为他并不是如邓元一般只恨他父亲的一家,源独霞恨得是皇权,是为皇权而牺牲的人,甚至连那些不明事理,为人所操控的愚民他也一并憎恨。这无穷无尽的人令他极端,令他阴狠,令他在‘恨’的同时,亦有一种被恨的感觉。简单来说,便是如同被害妄想症一般,源独霞将世上一切视为自己的敌人,十五年来,亦只有雪椰和源独霞的认可令他将这两人视为朋友。
可除此之外,他依旧恨着所有人。凭什么为了辅佐皇权,父亲和自己就要接受这所谓的宿命,扮演着无情屠夫的角色,直至被人遗弃的一天。凭什么一切恶事都和娜塔莎无关,她却要受这无妄之灾,被那些贱人杀死。
愚昧,无知,全是贱人,这便是源独霞对平民的看法。他们永远没有自己的意识,听风是雨,受人操纵而不自知,伤害无辜者而自诩正义。既然如此,源独霞又有什么必要来顾及他们了?
源独霞的残暴,便来自于他的恨,对世上近乎所有人的恨。他心中的敌人永远不是一个人,而是愚昧和残暴,是人性和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