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青铜树(1 / 2)
空旷的甬道中,回响着一串踉跄的脚步声。濯垢跌跌撞撞地从拐角转出,头发衣服上满是尘土,凌乱不堪。他的脸慢慢从阴影中探出,他身后浓重的黑暗里,正发出令人不安的呢喃。原本明亮的油灯现在只剩寸许光亮,如豆粒一般的火心仿佛在黑暗中瑟瑟发抖。濯垢抬起看起来有些狰狞的脸,他的眼白因为充血变得血红,瞳子里宛如火焰的紫色雾气也向周围消散而去。
濯垢从一种迷蒙的状态中缓缓恢复,看着自己的双手发愣。刚刚发生的事情慢慢从脑海中浮现,那血腥的画面让他想要扶墙干呕,但是碍于这具内里已经空了的躯壳,他只能扶墙,然后狠狠地吐出一口混着干涸血液的碎肉。
他确信刚刚自己感知到了异乎寻常的愤怒,这股愤怒在一瞬间吞噬了自己的理性和意识。血红色的视野中他分不清东南西北,完全失去了空间感知。最终,在这股愤怒褪去后,才勉强站住身子。那两个按照故乡法律判死刑十次都算法官渎职的邪教徒,变成了两个规整的血肉立方体,他甚至不记得那两个人渣最后有没有发出惨叫。
濯垢作为一个和平年代出生的普通人,根本没有直面过这么血腥残忍的画面,在意识恢复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绷不住了。于是,就有了上面扶墙干呕的那一幕。
不过这一切,还得倒回至十几分钟之前。
濯垢操控着还不熟悉的身体,追上了那两个互相拉扯着对方的人。两个人就像是虾篓里互相拉扯对方,阻止对方逃出的小龙虾,将人性最不堪的那一面演绎得淋漓尽致。
“真能跑啊,可算让我逮着了。”濯垢操控着那具残破不堪的躯壳看着两人,声音由于操控的生疏,有些冰冷生硬。
“上仙饶命啊!”苟老三首先反应过来,挣扎着趴倒在地,露出一副凄苦的表情,“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不是我杀的你啊,都是大祭酒都是大祭酒!”
大胡子见苟老三这个混账玩意儿求饶,也有样学样地在一旁趴着,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什么。濯垢有些好奇的看着他,忍不住想要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那边那个大胡子,你大点声,我听不清你说什么。”濯垢本来只是好奇,想要从这两个邪教徒嘴里套出点情报,但是此刻的他万万没想到,接下来会听到多么令人愤怒的事情。
“我是被逼的,都是大祭酒,对,都是大祭酒逼的,我都是听从大祭酒的指示,”大胡子极力地撇清自己,“您要报仇不能找我啊,都是大祭酒!”
濯垢盯着大胡子,感觉这可能是个大鱼,于是轻轻地探出一丝灵气,霎时间这股原本不属于尘世的灵气便化作一团黑紫色烟雾,这丝丝缕缕的灵气像透镜一般,让眼前这俩邪教徒的目光透过尘世与灵海的屏障,看到了濯垢在灵海深处真实的模样。
无尽卷曲的腕足缠绕在一起,就像冬日里搅在一起蛇群,不断地相互蠕动,摩擦。只是这些腕足之上遍布紫黑色锋利的倒钩和许多不停向四周观察的眼睛。那些令人不适的眼睛在被两人看到后,齐刷刷地盯住了两人。
两人被眼前的景象直接吓到失禁,张着口瞪着眼睛,喉咙里发出嘶嘶的气音,整个人抖得像筛子一样,连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视野中那个诡异的巨物慢慢转身,那一团腕足开始发出令人不安的呢喃,各种声音在两人脑海中浮现,放大了他们心中的恐惧,也让他们潜藏在心中的所犯的罪恶都如沸腾的热油一般,浮在眼前。随着诡异之物的转身,两人看到那团腕足之后,竟是一个巨大的眼球。
巨大的眼球死死盯住两人,透过无尽的呢喃,一个凄厉又恐怖的声音在脑内乍然响起——
“把你俩知道的,关于邪教的所有事,告诉我。”
两人可能是真的怕了,一边呼天抢地地哭着,一边把自己参加邪教这些年犯下的罪行都说了出来。
濯垢听着两人这些年跟随邪教所进行的残忍血祭,不禁眉头紧皱。一股愤怒渐渐地从心中涌起,作恶的人只能死一次,对于那些受害者而言真是太不公平了。
听着两人把按照故乡法律死十次都算轻判的罪行一五一十地讲出,濯垢在一瞬间被愤怒冲昏了意识。
他们凭什么能活下去——他们为了所谓的取悦神明,绑架、胁迫、欺骗那些无辜的人,失去生存希望的人,去参加连孩子都不放过的邪恶祭祀。去杀戮、伤害本就生活艰难的人。
躯壳的眼白因为愤怒变得血红,瞳孔中也冒出丝丝缕缕如火焰一般的紫色雾气,这具躯壳因为灵气的充盈而变得颤抖起来,外溢的灵气在接触尘世的一瞬间变成了黑暗,整个甬道内的灯火都在被黑暗侵蚀,原本明亮的火心被压缩成只有黄豆大小的亮点,无尽的呢喃从黑暗中探出,濯垢不知道,他正在给这片区域,招来厄夜。
发现眼前异象的两人顿时脸色大变,刚刚诡异之物带来的压迫感还在,想要挣扎起身时,却发现身体根本不受控制。就像是自己的手脚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亦或者说,他们在那一瞬间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身体还存在。
无尽的黑暗朝着两人袭来,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股强大且无形的巨力压缩,意识清醒地感受着肢体被挤压变形带来的巨大疼痛。鲜血从挤压成团的肢体缝隙中喷溅而出,像是一幅泼墨画一样喷溅到地面和墙壁。由于无法呼吸,他们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张着大口,伸着舌头,想要喊出最后一句嘶吼。
但是,现场只有骨骼肌肉被挤碎时发出的咯咯闷响,以及最后血液滴落在地面的滴答声。
几分钟后,两个无声且规整的血肉立方体出现在地面上,血肉混合着破碎的衣料,构成了它平整的六个面十二道棱,仿佛一件诡异的艺术品。
“吁……”濯垢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愤怒开始缓缓地从脑海中消散,理性慢慢地浮现。濯垢挣扎着走出已经陷入厄夜的甬道,来到拐角处,扶着墙干呕。
稍微定了定神,濯垢疑惑着这次意外附身的原因,同时也对这个邪教产生了巨大的憎恶。他决定坚持一个良好公民的责任感,能顺手端掉这个邪教,就顺手端掉。濯垢摇摇头,将刚刚的不适强行压制,缓缓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