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珠婆(1 / 2)
阿珠婆的“婆”字,田姓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这么叫;梁姓的也是如此。这是一种亲切的尊
重,与辈分无关。
阿珠婆是从外村嫁过来的。当年嫁来的时候,那是相当的轰动;使得大家伙的茶余饭后津津
乐道了好长一段时间。
为啥?
一是阿珠婆长的好看,还是小脚。
二是阿珠婆会识字。
冲着这两样,就绝对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用已去世的老族长的口吻:
“下嫁了,真的是下嫁了。”
可是戏文里说的红颜命薄似乎指的就是阿珠婆。
没过上几年,年轻的阿珠婆就守了寡。拉扯着阿强和他大哥,还有两个妹妹过活。
阿强他大哥打小就身子弱,没上一年就也夭折了。
阿珠婆从不在人前哭,也许是她的眼泪在半夜睡觉的时候就已经被棉被吸干了吧。
头两年,阿珠婆的娘家兄弟总过来,想把阿珠婆接回去,再谋出路。
阿珠婆坚决不同意。
娘家兄弟没了辙,又心疼这个妹子,只能是时不时的过来周济周济。
阿珠婆的小脚、美貌及识字,在“活”字的面前都顶不了用。
当年老族长和各房的长辈议定后决定:每月从公中拨出两斤大米和两袋红薯,给阿珠婆和几个娃活命。
阿珠婆也是硬生生的学会了搓麻绳、纳鞋底、做布鞋,贴补家用。
阿珠婆还把几个小娃教的既识文断字,又乖巧懂事。后来只要族中子弟愿意学的,阿珠婆也
都一起教识。
可是时间长了,公中管事的到了发放米和红薯的时候,总是感觉不是那么的周到;特别是大
米实在过于金贵,便总有克扣。
老族长问过多次阿珠婆,是否有克扣情节。
阿珠婆总是说没有;问小阿强,也是说没有。
最终克扣的事情还是被老族长自己发现,并当场逮住公中管事。
老族长发了火,并没收了管事的仓房钥匙;这就相当于给他免了职。
第二天,阿珠婆为管事的向族长求了情,说明只是管事的一时失察,并非有意克扣云云。
阿珠婆还表示公中物件、粮食本就是田姓各房接济;如因此事责罚管事,以后粮食便不能再接受。
于是,在阿珠婆极力陈情之下,族长将库房交还给管事,似乎这事也就过去了。
然而时局艰难,各房各家本就都吃不饱饭,对缴公中接济,特别是还得有大米,实在是力有
不逮、颇有微词。说什么自己家的红薯都不够吃,还得上缴公中大米等等。
阿珠婆领着三个娃娃跪在祖屋堂前的时候,她哭的很伤心。
暗自发誓独自守寡的阿珠婆最终由族长做主改嫁了梁姓三房的三德公。
从那时起,老族长对阿珠婆的称呼中就多了这个“婆”字,并在祖堂上告诉田姓的大家伙,
不管多高的辈分,多大的岁数,都得尊称阿珠婆。
老族长还告诉阿珠婆:“已经民国了,也不再兴修贞节牌坊,而这个婆字就是阿珠婆的牌坊。”
阿珠婆领着三个娃给老族长磕了头,并发誓将来阿强成家后如有所出,必将回继承接田家的香火。
…
松古叔和茶伢子到旺财家的时候;
旺财挑盐刚回来,气都没喘匀,胡乱地抹了一把,接过旺财婶递过来的粥盆,咕咚咕咚地就
是大半盆,这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一手抓各红薯、一手就着腌萝卜正吃着。
松古叔和茶伢子进了屋。
旺财婶搬着椅子招呼着;旺财吃着红薯没顾上搭腔,只是摆着手示意着让座。
“挑盐去了?”
“是哩。这不,刚回来;累不说,饿的是前胸贴后背,直是让人抓狂。”
“天没放光就出去,天黑黢黢的才回来;几十里的山路,这天天担心受怕的……”旺财婶插了话。
“去去,端进去;倒点水来,没见他俩都坐下了。”
看着红薯端了下去,松古叔问:“够吃吗?”
“这红薯要是再吃不上,那就真的是没有活路了。”
旺财停了一下,往他媳妇后背方向瞟了一眼,压低了嗓子:
“这不,去年年头那会,才将老五送了人;她哭着喊着不干。”
“我跟她说:不干可以;但是,最后都得饿死;你自己选。”
“结果这倒霉催的,又有了;简直就是不让人活了。”
松古叔不自觉地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信,就要递给旺财。
旺财抬了手,却没接,推了一下:
“松古,帮我拆了吧;你也知道,我不识字的。”
松古往桌子旁边凑了凑;
桌上的油灯火苗一跳一跳的,灯芯昏黄,如豆。
撕开封口,里面有书信一封;两张信纸,夹着宝钞12元;松古叔将宝钞递给了旺财。
旺财立起身,四周探寻着,似乎是在找什么。
“你找什么?”松古问道。
“我找个东西挑一下灯芯,亮一点;要不,这哪看得清字?”
“不用了,钱你收好了;信你也一起先收着吧;等明天白天,你得空时候,让茶伢子过来给
你读好了,省的费灯油。”
“也是,灯油金贵着哩;平时这个点,早睡下了。”
旺财停了一下,意识到不对:
“不是在赶你们;吃的不顶饿,不睡觉,再饿了就睡不着了。”旺财解释道。
“送了信,我们也该走了。”
松古站起身,阿茶跟着站起来;正准备转身要走,想了一下:
“阿财,时局不稳,宝钞容易毛,尽量换成银元。”
旺财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