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母亲的眼睛（1 / 2）

倒春寒的突然袭击，令生活在这座小城的人们有些猝不及防，他们纷纷找出前几日刚刚换下的冬衣，以此来抵抗冷空气。枝上刚刚冒出头的嫩芽却没有人们这般幸运，它们在寒风中瑟瑟抖动着，等待着捱过这个煎熬的时节。

肖凌走在路上，看了看身上被兄弟几人强制换上的冬衣，又转过头看了看不远处等候的兄弟鼓励的眼光，心底升起一股暖意。他露出坚定的目光，一步一步的往这个牵挂了整整一夜的老房子前行。

太阳在东方渐渐升起，阳光跟随着目光一点点照射到斑驳的青砖上，墙角的青苔上，暗红色的大门上，一切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像自己那天去上学时那样。被人敲了无数次的门环依旧静静躺在门上，等待着下一个来到此处的人地抚摸，可是，院子里的人儿又会经受怎样的煎熬？十年，三千多个日夜！他们等着他们熟悉的又熟悉这个院子的人来亲手敲动门环，或是悄悄地走进院子，悄悄地捂着她的双眼，轻轻地问：“猜猜我是谁？”

泪水顺着脸颊就下来了，肖凌不敢再去想象，他举起的手在门前停住，他忽然有些害怕，害怕自己要面对的是无法预料的一切。

门就在这时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映入肖凌的眼帘，紧接着，他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

“是小凌吗？小凌你回来了啊？”她说着，浑浊而红肿的双眼却没有一丝光彩。

肖凌颤抖着举起右手，想亲手去触摸这张满是皱纹的脸，这满头的银发，这魂牵梦萦、血肉相连的骨肉血亲。可他的手却在母亲的面前停住了，无法再往前一步，泪珠一串一串地砸在地上，他的千言万语，他的柔肠百转，都在这一刻，化作无声的思念，随着这天地，停住了。

寒风似乎也停住了，早街上的喧嚣，小贩的叫卖，汽车的轰鸣，在这一刻，似乎都停住了，他们在等待，等待着那一声——

“妈……”肖凌“噗通”一声，跪下了，跪倒在这个比着离开那日老了几十岁的妇女面前，也将这牵挂，这思念，这血脉中的冥冥连接，随着一声“妈”，倾泻出来了。

“是小凌回来了，是小凌回来了……”满头银发的老人顺着声音，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摸索着面前人的模样，她浑浊的双眼似乎在那一刻亮了一下，然后整个世界也都亮了，三千六百五十二个日夜的牵挂，三千六百五十二声的“小凌”，都在这一瞬，响彻在老人的世界。

一滴血泪，不知不觉中落下了，砸在肖凌的眉心，也砸在肖凌的心里，他任由那双颤抖的手抚摸着，他的手也伸向前去，轻轻搂着眼前这个苍老的身躯。

“啊……”老人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失声尖叫着，喊着“我的孩子回来了，我的孩子回来了……”然后紧紧搂着面前这个小人，一刻也不想再松开。

肖凌早已泪流满面，他任由老人抱着，心一直在颤抖，他感受着骨血相连的亲人这十年的委屈，这十年的血泪，这十年的折磨，这十年所经历的种种，他一声一声的“妈”叫着，一声一声的“我回来了”说着，可却无法抚平这十年来母亲所受的伤痛。

闻声而来的父亲在院子里停住了，他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泪水“刷”的一下也下来了。虽然前天他就已经知道肖凌要回来了，可当真正见到他时，心底的思念与喜悦还是涌上了心头。

肖父坐在轮椅上，原本富态的他已经有些瘦弱不堪，额上暴起的青筋显露出他激动的心情，他在克制，瘦小的胳膊颤抖着，他想上前去。下一刻却转动轮椅回到了屋内。

“走，跟我回屋，见见你爸！”终于发泄够了的肖母平静下来，她将肖凌轻轻扶起，紧握着肖凌的手的那只手已有些发白，她牵着她日思夜想的儿子，就往院中摸索着，挪动着。

“妈，您的眼睛……”肖凌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妈不碍事的，先去见见你爸。”肖母感受着儿子的关心，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看着走进堂屋的妻子与儿子，肖父悄悄擦掉眼角的泪水，淡淡地说道：“回来了？”

仿佛并不在意儿子的回家，就像十年前每次儿子回家一样。

这倔强的父亲依旧不善于表达自己对儿子的爱。

“扑通！”一声，肖凌再次跪倒在地，左手被母亲紧紧抓着，右手扶着地面，一个头就磕了下去，泪水也跟着下来了：“爸，孩儿不孝……”

“行了，多大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喜欢哭鼻子，成什么样子，快起来吧！”

肖父的声音在抖动，他努力克制着激动的心情，不想在儿子面前失态。

肖凌抬起头来，看到父亲和母亲一样满头的白发，脸上皱纹纵横，原本富态的身躯变得如此瘦弱，心中如被针扎的一般，十分痛苦，然而却在父亲的催促声中站了起来。

“回来了就好，别想那么多了！”肖父慰声道。

“爸，妈的眼睛……”肖凌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

“唉……”肖父长叹了口气，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反道：“小泗他们几个是不是在外面，你去把他们喊进来吧。”

“好的，爸。”

“我跟你一块儿去。”肖母深怕肖凌又一去不复返，说道，抓着肖凌的右手一只没有松开。

“好，妈！”肖凌用右手轻轻拍了拍肖母的右手，柔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