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相识之日(2 / 2)
我略抬眸,见一只脚着了黑色锦缎鞋正跨过门槛,烟灰色衣角飞扬,修长的身影便裹着春光进了门。
来人微微点头作揖,乌黑发绾在头顶,只点根青玉竹节钗,不曾留有鬓角,一双剑眉却分明,显得面色更如上好的羊脂玉。他垂着眸,作揖的手挡住了下半张脸,“分明是在下求见公主,却又迟来,是在下之过。”
我静静望着他,不做声,他却自在如常,微微作揖后,垂袖踏步上前来,愈往前,颜色愈是鲜亮。一双眸子宛如深滩,鼻直高挺,唇色润泽,烟灰色长衫上银色点绣如星河暗涌,很是抓眼。他见我未曾赐座,亦不卑不亢,立于堂下,那深滩似的眸子紧紧盯着我,又偏有几分平静淡泊。
“堂下何人?可知礼数?”鹦儿气恼,唤着婢女去抬屏风,“公主坐于堂上,来人怎可不经通传擅闯!”
屏风华贵繁琐却笨重,一时之间也上不了前,鹦儿急得四下寻绣扇想为我遮掩,“公主金尊可是随人能见!还不速速退去!护卫何在!”
毕竟是在六安宫,而非公主府,鹦儿此唤并无护卫立刻动作。那男子见鹦儿此番慌乱,婢女们咬着牙与那屏风作对,却又见我面色不动,安然坐于堂上,似觉有趣,微微笑,眸子眯成了月牙儿,“是在下唐突,在下唐突。”他从袖中取出一把折扇展开,月白扇面无暇,快步上前,竟立在我面前,“公主用此扇,可好?”
鹦儿想隔开他,又因其靠我太近无从落脚,想伸手将他推开,又见其气势不似一般人而不好下手,干跺脚着急。
“公子能入六安宫,便是圣上的意思,”我别过头不再看他,气定神闲的饮茶,“逗逗小姑娘无伤大雅,但本宫却不是你能捉弄的。”
来人亦不难堪,仍是笑着,把着扇自顾自落了座,“公主气量大,倒显得我不知进退了。”
“也无妨,”我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你长得好看,亦不惹人厌烦。”
他微微挑眉,笑意更浓,“早知如此,我必定用心打扮一番。”
“已然花不少心思了,”我挑了个圆滚滚的果子向他抛去,“一样不多,一样不少,无艳色,却无处不艳色,公子将本宫的喜好,琢磨得正好。”
“不够,”他伸手接果子,广袖滑落,露出一截手臂,虽修长白皙却精壮,“公主过于聪慧。应再用些心思,不显山不露水的让公主把我领了回府才好。”
“只怕那是圣上的意思,而非你之意。”我示意鹦儿给他上茶。
“谁叫圣上想多个儿子,而公主正缺个夫君。”青葱一般的手指掂了茶杯,半眯的眼直直的盯着我,有些玩味。
“别满口委屈话,圣上要赐婚,怎还会过问本宫的意思。此一见,怕倒是公子想验验本宫……圣上竟对你如此纵容,”大病初愈,我身子极易困倦,今早摸着亮便出了门,此时已有几分不支,不欲多纠缠,“圣上赐本宫的,向来是天下独一份的宝贝,想来此次也不例外。”
“公主还真是快言快语,”似是听了什么绝世笑话,他笑得支不起身,“好好好,连日奔波亦不白费,”伸手拭去眼尾笑出的水珠,“今日做了公主的宝贝儿,争取多几日,便成公主的心肝儿。”
“你!你这人好生无耻!”鹦儿涨红了脸,“呸呸呸!我家公主才不嫁你!”
“十里红聘皆已备好,”那人收了笑,一脸肃然,起身正襟,躬腰作揖,“在下,幸能迎娶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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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并未见我。
那人走后,我独坐六安宫,关宫门前,李公公领了命送我出宫,一路上亦不曾多言语。
轿辇出了宫门,刚上了官道,鹦儿便按耐不住,凑在窗边念叨,“公主,那人甚是荒唐!所言之事必不可信的!圣上今日定是忙于朝政,才无暇顾及公主,赶明儿定会传召公主。”
“不见也好,”正襟危坐一日,我双肩酸楚,只想快快回府躺好,“圣上无事从不召见本宫,那日生死定下十日之期,定是有桩难差。现下未见,正好拖一拖。”
“公主可别这般说,圣上是心疼公主,才定下那十日之期,好让御医使尽全力。”
“哼,”我觉好笑,“圣上何时,心疼过本宫?”
鹦儿自知理亏,不再粉饰,转而好奇,“公主,您说,圣上今日召见,原是何事?”
我皱了眉。今日之召,本应有难差,却忽而变为了一门亲事,实在奇怪。圣上为难我,最是挑着刻薄的法子,勤政殿外久等实在算不上为难,那只能说明,圣上今日确突有政事缠身,“许是……圣上被人截了胡………不得不改了主意……”
“那人虽言赐婚一事,但并未见圣上下旨,李公公也未有示意,想来是真不了。”
“不,此事假不了,”我看看双手,挑了枚最不招眼的戒指取下,从窗缝递给鹦儿,“你去一趟燕儿巢。”
“是,只要钱给得够,便没有燕儿巢探不出的消息。”鹦儿得了命,“这戒指可价值连城,公主是想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