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山海昆仑（1 / 2）
2184年，六月二十四日，老吉普载着27小队前往七号区域。
巨龙庇佑将周边畸兽聚集地带分为九大区域。
一至五号区域威胁程度不高，每个月都有小队专门来进行清扫。六、七号区域生存着大量4级的畸兽，5级也不在少数。
而八和九号区域便是真正的人类禁区，发现过数十次7级畸兽的活动痕迹，传言其深处甚至有8级畸兽沉睡。
老怀特逐渐将车速减缓：“再往前开几公里就抵达七号区域了，大家千万小心。因大意而在那里团灭的小队，不用我再举例了吧。”
“另外，麻烦等我几分钟。”
说罢，他彻底松开油门，吉普车在荒原上不断减速，恰好停在一株老树旁。在口袋里翻翻找找，终于掏出根泛黄弯曲的香烟叼到嘴里，面无表情走下车。
“真巧啊，多少年没到过这了。”
几缕火星突然在烟头炸开，好半天老怀特才吐出一口浊烟：“那天我给你们立的坟也都找不见了。”
旷野的风把思绪吹回三十三年前，她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萦绕：“怀特，我们不用再流浪了。我们会拥有自己的家园。”
老怀特清清楚楚记得，就在这片荒野上，就在这棵老树下，自己当年最后两名队友就死在了这。
“只差一点点，大家就能一起活下来了。”
荒野里的一座座无名孤坟，埋葬着斑驳的回忆、鲜亮的青春，以及独属于那代人的荣耀。
老怀特就是活着的传奇，他年轻时从第二序列·叹息之墙流浪到这里，曾跟随巨龙向死亡发起冲锋，亲眼见证了第七序列·巨龙庇佑的从无到有，从渺小到伟大。
当初上头将身经百战的老怀特分配到小队里，本就是为了给这只年轻的队伍保驾护航。
他早已见惯死亡，数不清的悲痛化为伤疤，镌刻在他苍老的身躯上。也正是因为清楚生命的可贵，他才格外珍惜这三个年轻人，像对待孩子一样给予指导，时刻担任着27的中流砥柱。
孤独与痛楚从老怀特脸上消失，他的嘴角又挂上了标志性的夸张笑容。
因为，他在这三个年轻人身上，在许许多多的年轻人身上，他看见了许多老战友的影子，以及，巨龙庇佑的未来。
…………
尘土飞扬，越野车在大地上轰鸣，其后遮天的黑色看着便令人心惊，最诡异的莫过于那黑色天幕不断发出类似于“死”的嘈杂声音。
已知范围内数量最多的畸兽，报死虫。
驾车的冷酷女子紧抿嘴唇，额头上早已满布汗水，可握住方向盘的双手没有任何颤抖——
巨龙庇佑头牌车手，云凉。
这是28小队，比27更早一些时间进入了七号区域。
副驾驶坐着的是一个满脸奇怪纹身的老妪。她双眼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每当她睁眼，身后不计其数的报死虫群中就会有一大团开始冒出氤氲绿气，飞行速度不断变慢，挡住了后面的报死虫群，直至最后无力地扑腾两下虫翅，摔落到地上，躯壳一点点腐烂至消无。
原生纹路，异质途径沙耶之歌。
扭曲尔所视之物，腐烂尔殊离之爱，以一切曾经的秩序为代价，触及诅咒这个世界的权柄。
与姜涣同届预备役毕业、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队长，寻树。他躺在后座，一手抓着本陈黄色的笔记，一手抓住把手，防止自己摇晃。
其腹部不断有血渗出，巨大的伤口差一点便触及心脏。喘息声明明已经微乎其微了，嘴角却肆意拉起弧度，像是一个赚得盆满钵满的赌徒。
光头大汉抓着缝合针和缝合线，在有限的空间里直起身子，给寻树进行即时手术：“云凉，再慢一点，太晃了，这样子我没法缝合伤口！”
但车速一降低，与虫群的距离便开始再次缩小。
老妪的声音沙哑低沉，像猫挠玻璃一样难听刺耳：“不行，加速。”
光头大汉随即怒上眉梢，即便面对姆赤翁这样多年的老前辈也丝毫不退让：“你他妈是不管队长的命了吗？”
老妪没有给出回答，只是不断催动纹路杀死虫群。
身为驾驶员的云凉一时陷入两难，直至寻树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不用管我，把油门踩死。”
大汉松开捏紧的拳头，轻轻按住寻树肩膀：“队长，这样……这样你的伤口又会撕裂了。”
寻树的脸因过度失血而显得格外苍白，唯独那双眼睛仍旧神采奕奕：“青囊，一场小手术罢了。如果连这种困境都不能克服，又何谈帮你完成梦想呢？”
每个字都说的如此随意坦荡，仿佛一脚已经踏入鬼门关的人不是自己。
…………
李青囊曾梦想成为医师，可偏偏命运作弄，他的灵魂强度远高于同龄人。于是在十七岁的时候收到了巨龙列兵的邀请，并在周遭人的鼓动下被迫加入。
“你听说了吗？老李家的孩子被巨龙列兵挑中了，以后可不就出人头地了嘛！”
“孩子他爹，这还有啥好犹豫的？要是还让青囊跟着你学那狗屁医术，一辈子都搬不出这破西区。”
“爸！弟弟只要能成，我们全家都能搬去东区，那可是东区啊！”
白发苍苍、老来得子的父亲按住李青囊肩膀，努力作出温和的表情：“青囊，不要多想，告诉爸爸，你想当医师还是巨龙列兵？”
在父亲身后，母亲和姐姐贪婪地望向自己，仿佛看见了能改变人生诡计的宝藏。
“我……我想当——”
转眼，三年已过，李青囊即将从预备役毕业。他和往常一样，在训练结束后找到个安静的角落，掏出一本已经被翻烂了的《临床医学》，一直翻阅到太阳下山。
前天，自己通过了卡住无数预备役的最终考核，获得了复刻纹路的权力，即将成为真正的巨龙列兵。
他打算听从教官指导，挑选即战力较强的杀伤性纹路。哪怕自己其实非常想复刻医疗类纹路，但他明白，这不现实。
毕竟大部分巨龙列兵的灵魂强度也只能允许自己复刻两到三条纹路。
医疗类纹路虽然效用的确比应急药物好，但尚且未到达到活死人肉白骨的程度，性价比远不如那些战斗类的纹路。
大抵只有那些退役的老兵会选择复刻这类纹路，坐进自己不熟悉的办公室里，发挥最后一丁点余热。
可寻树找到了他。
“我听说你原来想复刻医疗类纹路，不坚持一下自己的想法吗？”
李青囊合上了手中的书本，苦笑着说：“那只是在浪费，我懂轻重的。”
寻树背后便是落日残阳，昏沉光线勾勒出橙黄色的轮廓，将他整个人都涂抹至模糊。仅剩下那只向自己伸出的右手，哪怕在两年后再度回忆，依旧如此清晰。
“你的价值远不止于正面战场，不是吗？加入我的队伍，让我来帮你完成梦想。”
书本掉到地上，李青囊楞楞看着他。
他是疯了吗？
自己当初为什么会答应他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