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外婆的嫁妆(2 / 2)
三女长大了都已嫁普通人家,老仆年迈也告老回到他原来的村子里养老去了,家里只有林家母和儿子林仁安,母子俩相依为命。
除了几亩薄田的收租,林家已是普通的农家无异了。
林家母经历了多年的操持一家子辛苦的生活,从以前富户的心态逐渐也变得如普通农家妇心肠,凡事都是精打细算,斤斤计较。
如今又多了两个在家里吃食的。
叶落香婚后才一年多,一个铜钿分成两半花的林家婆婆渐渐地多了闲话。
叶落香把嫁过来的嫁妆里的银钱,全数都给了婆婆,但是好景也不长,过不了多少时间,婆婆的闲话又多了起来,说什么家道贫穷已不是富余人家,哪能还养佣人,整天不是故意打着猪骂道,你这个贪吃懒做的,光知道吃,不干活,一会儿指着鸡骂,整天光知道吃吃吃,也不会下个蛋。
原来叶落香嫁过来两年后一直都没怀孕,婆婆整天地指桑骂槐让她心里多了一道道的伤痛,经常以泪洗面,好在女仆阿纹好言相劝,勉强地度过了一天天。
林仁安看上去相貌俊秀,表面恭敬有礼,其实却是个游手好闲的,婚后的新鲜劲一过,就打着与外面诗友谈学的幌子,天天去外面闲逛,渐渐地学会了牌九之类的赌博,甚至通宵不归。
因为是独子,他被母亲溺爱着长大,虽然家道中落,却从不少他优厚的吃穿,送他上学堂,家里杂活、甚至农家活计都是三个姐姐操劳。
新婚后刚开始还收敛的些,一年后就拉着叶落香一起去娘家借钱,名为做生意做借口,丈人喜他上进,就资助他一笔钱财,但是赌瘾已大的他将这笔数目巨大的银钱输了个精光。
再次拉着妻子去娘家借钱,叶落香再也不肯去,她见不得继母和弟妹们奚落的眼神。
林仁安开始肆无忌惮地随意责骂叶落香了。
一次次地输钱,他把叶落香的嫁妆盒子给撬锁了,里面的金银手镯等首饰被他全数偷出,然而输了个精光。叶落香与他理论,从不敢吵架的她第一次声音大了些,就被林仁安一巴掌打倒在地,默默地哭泣已经是伴随着她度过一个个无尽的夜晚。
她不知道更加痛苦的日子还等着她。
一天早上,她就被在窗外的婆婆骂醒:“鸟吃虫也要自己早起,自己要吃食还等着谁服伺你啊,太阳晒屁股了,就光知道睡懒觉,吃白食,好起来烧猪食了。”
因夜晚多思多想,夜里总也睡不着,快凌晨才感觉眯了一会,就被婆婆的骂声惊醒。以往烧猪食鸡食都是阿纹烧的,她就学着帮着烧饭洗菜扫地洗衣之类的,今天阿纹哪里去了,好像昨晚就没见着,她原本以为婆婆叫阿纹出去有事了,所以也没在意,谁知早上起来也没见着阿纹,她问婆婆:“阿纹去哪里了?”
“以后这里烧猪食,喂猪,都你来干,阿纹卖掉了,家里多个吃口,佃租又薄,养不起。”说完就扭身上街去了。
叶家老爷还是高估了林家的家境,他原本以为林家不至于那么凋零。可怜叶落香从小到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会描龙绣凤的富家小姐嫁进了污泥陷阱,缠着小脚的她从此过着了暗无天日的精神折磨和劳作不休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因娘家路途遥远,落香的娘早已过世,而继母子女众多,面子上给了她的丰厚的嫁妆很是不错了,哪能像亲娘那样时时关爱牵挂。父亲给了她丰厚的嫁妆后,也没很多的过问,觉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在道义上没有对不起老友。
而后落香就没再去过娘家了,也没人过问她过得好不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成了林嫁人就是要三从四德听从林家的规矩。
从此叶落香天天惦着小脚干这些从来没干过的粗细家务事,每天天没亮就起来烧早粥、烧猪食,喂猪、洗衣,晒扫院子等日常的家务,把这母子俩服伺的周到,若饭烧晚一步就招来林仁安和他娘责骂。
姑娘时候的叶落香习惯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清爽,虽然嫁到这里穿设简单了,天天粗布衣,但是头发天天梳得精致,脑后一个发髻紧实不松,一丝不苟,她婆婆就看不得,天天大骂她打扮的妖精样给谁看,不许她同桌吃饭,伺候他们母子吃好饭,她残羹冷菜就着冷饭吃,稍有空闲就赶着绣活卖钱,为家里挣日常开支的钱。
一天晚上,落香听到他们母子在吵架,原来林仁安赌钱把他娘藏得私房钱都偷去输了,他娘气的坐在地上哭闹,落香的嫁妆除了床和一个仅剩的笼箱,里面的绫罗绸缎衣裳、锦缎被面等凡是能当的几乎无存。
柴屋里没柴了,落香就颠着小脚走路,把田边路边的野草枯枝割来当柴,日夜拼着命的刺绣着绣品换钱度日。
林仁安结婚时办酒席收了许多亲戚们的礼金,按规矩亲戚家中结婚办酒席就要还礼,因此一家人为此心内如焚,愁眉不展。
林家母肝火大无处发泄,落香又是遭了难,婆婆在堂屋变着法儿的辱骂,本已是熄灯睡眠的时间,却是在寂静夜里,林家屋里传来的是尖锐的、刺破夜空的谩骂声音。
落香已是欲哭无泪了,这些年,她不知在夜里哭了多少回。
她摸着贴身戴着的一块玉锁,温热的体温让这块玉锁温润暖和,洁白油亮。
这是她娘给她的最后一点念想,如今家中再无钱来支撑难关,如果不去还人情,今后一家将被亲戚和族人们的取笑,甚至再也抬不起头来。想了又想,看了又看那块玉锁,扯了下来递给了她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