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合作（1 / 2）
奥拉喷吐着滚滚浓烟，仓皇地奔窜于小镇昏暗的街道上。他不知自己出了什么事，只觉得自己正在向内萎缩，如同置身于恶魔的拥抱。
他想要大声呼救，然而发出口的却是刺耳的呜咽。漆黑的火焰缠绕着他的毛发，看起来像一只山魈。
他分不清方向，徒劳地奔跑，渐渐失去力气。他跪倒在地，捂住干涩得冒烟的喉管，眼前一片朦胧。
天上有熟悉的声音在呼唤他。奥拉以为是接引的冥神前来索命，他费力地睁开眼，原来是以太。她从空中滑翔而下，向他伸出手：“抓住我。”
出于对生存的渴望，他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少女的手腕。嚣张的火舌顿时吞没了她的手臂，被覆盖其上的一层微光勉强阻隔。以太也感到了吃力，她拉着落难的少年再次一飞冲天。奥拉只觉得疾风从耳边擦过，随即是一阵失重，噗通一声落进海里。
他在海中坠下，睁大了双眼。口鼻涌出的气泡里，过往的人生一幕幕重现。他看见劳伦特和芙洛丝落进海里，自己奋不顾身地救起他们；看见了地下错综复杂的管道，三人搭建起自己的寓所；他看见被炸毁焚烧的大船，看见火刑架上的图灵，看见安朵拉手中的捕梦网，又看见圣所的使者端来的圣水。这一切消失不见，晦暗的海面变成了墨绿色，许多和他相同的人们正在漂浮，子弹穿透海面射入，带动一道道笔直的水流，海战的轰鸣声即使在深海之下也能听见。
“咳！”他猛地钻出海面，大口吸气。先前的幻觉消散，身上的火焰已经熄灭了。奥拉朝着岸边游去，心乱如麻，他不知上岸之后还能去哪。以太站在岸边警告他：“不要上岸。”
“什么”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只手已经撑在堤上，瞬间火苗再次灼起。他赶忙撤力，摔回水里：“怎么会！”
“那不是普通的火。应该是一种诅咒。”以太仔细观察着，推测道：“它绑定了某种规则。我想，应该是禁止你回归陆地。”
“我该怎么办？”奥拉四肢冰凉，感觉被一道雷劈中。难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他眼眶一阵酸胀，几乎要哭出来。可是泪腺也被那黑色的火蒸干了一样，没有眼泪。
以太叹了口气，说：“看来你只能先在海上呆一阵了。我要去见阿彻该斯特，你也一起吧，他应该有办法处理这种诅咒。”
“你找到他了？”
“嗯。找了那么久，总算有收获了。”她难得地露出笑容，很快想到在这样一个被诅咒的可怜人面前笑是不礼貌的，于是收回笑意：“我们走吧。抓住我。”
奥拉再次被带着，飘在空中，火焰果然没有复燃，他离开了陆地。不知漂浮了多久，他的手臂都酸了，茫茫的海面上看不见一条渔船，应该是离着岸边很远了。他经过一天的折腾，精神遭受了极大的折磨，意识逐渐消散，差点睡着。这时脚下踩到坚实的支撑——他已经来到船上了。
“这是他的船？”奥拉打量着四周，和他幻想中剑拔弩张的海盗船大相径庭，甚至非常失望。他知道这位海盗王的船只已经毁在海上，固然会换一艘新船。但他没想到是这样一条小船，没有高耸的桅杆，没有巨大的船锚，也没有气势汹汹、不怀好意的手下。比普通的渔船好不到哪去。
身旁的以太款款走下船尾台阶，绕一个弯。奥拉才意识到这是有船长室的。他也快步跳下去，午夜的风凉，吹在湿漉漉的衣服上，又难受又凛冽。以太敲响虚掩的门，它立刻被拉开。一个和他们年纪相当的少年等候在里面：“请进。船长在等你们。”
他们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海盗王。与上次在西恩耀武扬威的埃尔德截然不同，阿彻该斯特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清幽的月光从天花板上的缺口漏进来，照亮他皮革制的三角帽。奥拉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一个冒牌货。
在他的印象里，海盗都是脏兮兮的，留着浓密的胡须，皮肤因被烈日暴晒而黝黑。但面前的男人脸上非常干净，像是刚用剃刀刮过。他的皮肤也比一般海盗白皙。简直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青年演员，或者在商会里兢兢业业工作的会计。
以太走上前，奥拉紧张地跟过去，心中忖度，这就是爷爷口中，那个战胜惊涛骇浪、震慑了多国沿海十几年的恶魔？他甚至还没有刚才开门的少年强壮！随着距离缩近，他也看清了男人的脸。
两只眼睛下各自延展一道刺青，仿佛巫师涂抹在脸上的装饰。而他鬓边垂下的发梢上，绑着用骨片削成的锐器。海盗王眯起眼睛，稍微欠身，仔细地打量以太，像是要把她的灵魂都看穿。
终于，阿彻该斯特开口讲话，声音绝没有传闻中那样苍老，也没有那么浑厚，只是一个青年人的声线。他说：“我听说你一直在找我。”
“我是来谈合作的。”
“请吧。希望你尽量抓住重点来说。”他摘下头上的三角帽。
“图灵的仪器，”以太没有客套，直接切入主题，“他最终制作出来的，比差分机强百倍千倍。他只说那仪器可以积蓄雷电的力量，但是它还能做更多。”
“我在听。”阿彻该斯特保持着微笑，如同一只鼬类戏耍它的猎物，饶有兴味地听着。尽管以太并不满意他的态度，但还是说下去：“它还可以积蓄法力，积蓄风力，总之，只要是能量，它都可以储存。当它的能量足够大时，它甚至可以扰乱时空。”
“这个世界的时空本来就是乱的，异邦人，你自己最清楚，你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难道你是在原来的世界买了一张船票到这来的？”
“是的，但世界只能减缓或者加速时间，却不能逆转它。图灵的仪器，可以逆转时间，至少，它可以让已经消失的事物重新出现。你当年亲自带他走的，你知道他有这个能力！”
以太越说越激动，双手按在她面前的桌案上，引得开门的护卫少年上前几步，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船长挥手制止他：“没关系，邵，她做不到。”
护卫轻轻点头。阿彻该斯特身体后仰，倚在椅背上，问：“有能力的海盗很多，为什么找上我？世界树号的位置不是秘密。飘零海也并不会让人一去不回——你带好船锚就行。”
“不，他们都不行，只有你能带我去那里，”以太几乎是央告一般，她保持了许久的矜持，在强烈愿望的驱使下荡然无存，“只有你有那种力量。”
“那么，”男人仍然不表明态度，“你能为我带来什么好处？”
“这个问题，只有你自己最清楚。”以太收敛了一点，扶着桌沿的双手收回去：“你一个人闯进飘零海，那么多年不肯回到岸上。你也在等待这个机会，可以把你过去犯下的遗憾弥补”
海盗船长突然暴起，从胸前斜挎的束带上掣出一把火枪，一掌拍在桌上，另一只手已将枪口抵住了以太的脖子：
“讲话注意分寸，甜心，放在二十年前你就被拿去喂鲨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