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上层楼(1 / 2)
“西陵桃山比以前开的早,初回西陵时,一些人都在问我,你到底在哪里……小青,添些墨来。”
西陵神殿裁决司东窗外的桃花林,那几处的老树早早已经新枝结花,过不了几天就会桃花朵朵开,而在东窗旁,一身红色道袍的女子头也未抬,专心致志地描着自己的信件,但又觉得不合适,又重新划掉,干扁的笔锋,缺少墨水,女子写不上连起的字后,又点了点墨砚,但墨砚里,也油尽干枯。
一旁唤小青停止了捣鼓药材的铜钵的手,抬头看了看,如果不是确认听到了声音,还有叶红鱼催促后,唤小青甚至会怀疑她有没有开口。
唤小青精气神很足,快速站起身来,走到叶红鱼旁的桌子前,看着桌子上的笔墨纸砚,手指拈起墨块,开始在清水中运腕研磨。
楼间笔落宣纸上哗哗的作响,叶红鱼写着的事情经过脑海过滤,变成普通但又难懂的文章,叶红鱼试着想过:当有些片段回忆想要变成字迹留在白纸上时,就像着一些片段突然在脑海中浮现和散开,但她发现根本无法实现,自己的文笔,太差了。
多年来无数场生死战斗早就让她明白,那些英雄事迹与传扬天下,在她眼里倒不如直接实打实的打下了来,那些必须跨越过去的山峰,任何小聪明都会显得非常愚蠢,所需要的是那种近于憨拙的大智慧,还有那个可以直面本心的勇气。
打架可以,写文章她还真的不在行,但今天她还偏偏想写。
应该写些什么呢?在这种情况下,什么样的字词还能看着好看还耐看呢?叶红鱼悬腕提笔良久,却迟迟无法在纸上落下,或者先前在顾言那里看到的日记内容,一时间,她不知道这时候在纸上写些什么才有意义。
“也许自己是为了自己想要的,也或者为了别人想要的……”
她微微自嘲一笑,虽然动作神情转瞬即逝,但在唤小青看来,如此的不可思议,想着这些天来的叶红鱼的高傲,连那个文质彬彬的燕国皇子,都轻轻一挥衣袖而不理会,想着那个很令人讨厌的裁决司座,叶红鱼直接面无表情理都不理过去,甚至裁决司的大殿中的重要会议也不想去看,唤小青这时的心里恍惚,但恍惚过后,心境难免有些微酸失落,因为她第一次从叶红鱼眼里看到的沉默和迟疑,于是便低头看了她手写的纸上。
吸饱墨水的毛笔在空中悬停后,安稳的落了下来,落在雪白的纸面上。
叶红鱼低头挥写着,忽然心头微动,想着心里最深处的微酸失落被清洗一空,变成绝对的平静,在这一刻都不想想明白了一切事情:除了生死轮回,人生真正重要的事情实际上没有几件,不必为小事烦恼,也不必和小人争吵太久,记得对自己好。
叶红鱼提笔写下,唤小青驻足观看,在她写下回来时第七天的点点滴滴后,她终于明白了那里不对,于是微微提醒的说道:“其实,写信,不需要自传,还有流水账,也更不需要陈述语气,多的要比自己想说话,多。”
墨笔落纸写不下什么微言大言,叶红鱼不知道写些什么才能叫做信,而不是自传和流水账,那便写些别的,比如自己回来的经历,比如自己回来遇到那些讨厌的人,知守观那边老树下只知道扫地的师伯,西边幽阁这边的暮日时的刹那余辉……
除了这些事情,叶红鱼实在不知道应该写些什么了。
但写后,也在等着回信。
……
……
“别懂事太早,别涉世太深,别爱得太满,别睡得太晚,别吃得太饱,别对人太好,别信的太多。
时间是治疗一切不快的良药。等有天回头你会发现,曾经耿耿于怀的大事都变成不值一提的小事,曾经觉得难以逾越的大关都变得渺小不堪……”
顾言提起笔来在纸上随意书写,并没有什么特定的想法,但如果要说些什么,只是随着这时能不能感化她和释怀她心中的心节。
顾言停笔,看着已经满满一大落的纸文后,就不再写了,于是她停腕搁笔,静静看着纸上那些字,也无意间听着未离去的李渔和桑桑话,待纸干后轻轻放进那本薄薄的信封之中,用火漆把信纸给封上后,宁缺也哼着曲儿,从远处而来。
大致的意思如下:
再上层楼,再上层楼,先前诸般愁,此时俱休,我本是那梳碧湖畔的打柴少年,何必强要学人说天凉,须知今日并未入秋……
宁缺微微一愣,转身对东窗畔的李渔恭谨一礼,然后就这样走上楼去。
李渔说话间,抬头看着少年有些失落的背影,一怔后,微微叹息了一声,默默想着书院有书院规矩,书院当年定的规矩,不插手世俗,那么帝国也定下了规矩,要不然真想帮他一下。
暮色渐浓,黑夜已至,远处再没有人在老笔斋附近走动,桑桑将身前的饭碗收拾妥当,沿着楼间向厨房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夜笼罩整个长安以及那南山之下的书院,雄伟宏大的长安城四处点着灯火,如同天上的四处散布的繁星,如人间烟火,四周散开,但天下之大,顾言又觉得没有她的置身之地。
寂静无人的老笔斋,虽说附近的铺子渐渐变多,但现在依旧寂静无声,楼下突然忽然明亮了一瞬,然后光悄无声息向上缓缓扩散。
一个穿着白色睡衣的少年,偷偷潜了进来,有些恼火地回头盯着自己摆的书架埋怨道:“自己摆的,怎么还找不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