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驱口(2 / 2)
老者看他摇头,又追问道:“去过南海么?”
“你说的是海南还是三沙?”
明明是一句反问,那老者却点头不已,他的眼睛很亮,带着点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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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兵丁从营房里出来,弹压了这边的骚动,整个河工营很快静了下来。
一夜无话,卫建国不敢睡觉,就这么挺到了天亮。兵丁又一次走出营房,拿着木矛和皮鞭开始分派今天的任务。
修河渠,这是河工营在春耕前的任务。营地的人都是来服徭役的,没有早饭,中午晚上两顿稀粥,夜里睡在挖好的土坑里。这个待遇,又要干重活,一冬天过去壮丁死伤接近两成。
卫建国穿上老者不知从哪里搞来的衣服,看着河工们在皮鞭声中麻木的站起身来。
这跟阴间也差不多了吧。
天光大亮时,从南边过来了一队什伍不整的败兵,然后被告之了一件事,让卫建国的身份再一次降级。
以后大家都是‘莫哥大人’的驱口了。
驱口,就是要被带去北面的奴隶。这河工营里不少人已成家,妻、子俱在本地,哪能去做奴隶,闻言便赶紧逃跑。
这帮败兵骑马吆喝,很快便四散开来,像狩猎羊群一般,肆意屠杀那些企图逃走的人。弯刀肆意挥洒鲜血,那萎靡的士气都借着发泄提振了不少。
卫建国耳中的笑声和哭喊声渐渐模糊不清了,只剩连续的耳鸣,堵塞住天地间的一切声音。他想闭上双眼,不让那些断头、残肢的画面收入眼底。胃液上涌,猛的吐了出来。卫建国弯着腰,吐的再也没能站起身,直到他躺在地上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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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睛,天还是黑的。卫建国伸手摸向枕边找到手机,看了下时间,才六点出头。
正想再睡一会,一幕幕记忆浮现在脑海。他猛的坐起身来,看向身上的衣服。
破旧、肮脏、沾满土屑,还带着呕吐物的痕迹。这是那老者找来,自己穿上的破烂长衫。
好一会才将思绪拉回现实
将身上穿的衣物都扔进垃圾桶,卫建国一边洗澡一边思考对策。他本能地想要逃到父母家,但又怕带什么不干净的鬼魂之类回去害了家人。
走出租住的屋子,卫建国决定仍像往常一样,去阳气最重、人最多的地方,作为一个社会人报团取暖。
上班。
直奔银行,去上班,坐地铁,往xc区去。
自己这几年极其倒霉,仿佛一次高考就用尽了一生的运气般,本科上的金融系,结果8年大四赶上阿美莉卡金融危机;求职困难蹉跎一年,无奈考了本校研究生,刚一毕业又是212世界末日,真是日了哈士奇。往年轻松到国有大行总行成为管培生的局面,也最终成了入职小银行下面的支行,万幸不用做柜员。
下了地铁,卫建国看到一个早点摊,走上前买了个鸡蛋灌饼。找钱的功夫,又改了主意,再买一个放到背包里。
一天的忙碌,让人无暇顾及太多其他问题,下班后回到独居的出租屋,卫建国取出今天买的三样东西:假发、鸡蛋灌饼、防狼喷雾。
从衣柜中拿出自己珍藏已久的汉服,以往即使在家穿都会觉得羞耻无比的衣服,今天倒是传出了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概来。
收拾妥当,卫建国表情凝重的躺在床上,他要去验证一些猜想。作为无神论者,他要去干翻那些吓唬人的妖魔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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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的土坑,一样的地狱,连地上的尸体都无人敢去收拾。
卫建国后悔的想抽自己耳光,想用把知识还给老师的方式,换自己赶紧回去。
还好一个熟悉的声音让他安心不少:“今天不用修渠了,来了个小郭学士,去找那些蒙古人争论去了,当兵的让咱们原地待着。”
老者没问卫建国衣服和头发的变化,仿佛一个留着寸头的衣衫不整青年变成一个华服长发容貌甚伟的人是平常事。
卫建国把手中的鸡蛋灌饼递给老头,两个有秘密的人就这么沉默了一小会,直到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人在兵丁的护送下骑马赶来。
河工们站起身,脸上期盼万分,一遍遍的向骑马的汉官哀求着,说的最多的便是‘郭大人留下我们修渠吧’。
死伤两成壮丁的修渠徭役,此刻成了最抢手的梦想。
那被称为郭大人的汉官勒马停下,向这帮败兵的领头人出示京兆宣抚司签发的手令。军官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大手一挥,南面的兵卒撤了包围,其他三面不动。
河工营爆发出震天的呼声,人人喜形于色,跟过年似的。老者嘴中的那个小郭学士依然眉头不展,看着手下的士卒把人群分成两半。
“靠着河渠的这一半,留下!剩下的跟他们走。”几个士卒将人群隔开,大声宣布最终结果。
老者将那香味扑鼻的灌饼狠狠咬了一口,卫建国扫视四周眯眼沉思。
他二人正是要跟败兵走的那一半。
走去北面,成为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