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一丝好心（2 / 2）

掌柜的见那带着一堆废纸住店的客人们回来，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庆苏他们回了个礼便上楼歇息去了。说来也好笑，三人在这订房的时候还生出了一些波折。

他们在出关之前，曾在商铺用秦钞兑了些据说是晋国通用的宝钞，谁知这掌柜的接过看了一眼便直摇头。

“客人有所不知，我们这儿是不收这废纸的。”

掌柜的是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微微发福的体态配上一副憨厚的笑脸让人生不起火来。

他客客气气地将宝钞塞回了庆苏的手里。“咱们这儿靠近边境，只要些金银之物，或者那秦蛮子的铜钱也是收的。”

“哦？”庆苏疑惑地将那堆晋钞收进了怀里，又取出些碎银递给老板。“这些银子住店加上饮食，够么？”

满脸笑意的掌柜接了那银子颠了颠，客气地还了些回去。“自然是够的。”

他见这客人旁边稍矮的少年嘀咕着奸商之类的词句，有些好笑地为三人多解释了几句。

“贵客手中这纸钞，是王室所发。”掌柜的从柜台里取出一大堆形色各异的纸钞，铜钱，金银元宝道。

“咱这晋国别的不说，钱币是真够乱的。”胖胖的掌柜指着桌上这一堆货币，脸上的笑意有些发苦。

这晋国的币种花样繁多不说，各地势力之间还互不相认。

比方说庆苏等人换取的“宝钞”，只能在晋王室所在的顺德城，也就是晋国的都城附近使用。

而名义上控制着铸币权的远不止晋王室一家。这晋国但凡稍有点规模的势力，无一不把这目光盯在这钱币上。

盖因用刀枪棍棒抢劫百姓太慢，哪有用这不值钱的废纸掠夺来的爽快？

宝钞，贯钞，金钞银钞稍有些良心的势力还会用金属铸币在市面上流通，而那黑心的则直接用“纸币”来换取人们手里的货物。

更有甚者用毛笔在纸上涂抹几个圆圈就充当代币

在听了掌柜的讲述之后，庆苏三人对这晋国的百姓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同情。

也难怪这老板只肯收些金银了。庆苏将手里的银子又递还给了老板。

“若是有那吃不起菜的，权当是我请了。”

望着消失在楼梯转角的三人，有些发福的掌柜再次挥了挥手。这年头，好心人可不多咯！

一夜无话。不，应该说“夜”还未完全过去。

那天上的繁星分明还没完全隐去，而太阳也只是从东方漏出了一点辉光，尚未完全升起。

这本该是养精蓄锐的大好时光里，庆苏却被一阵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吵醒了。

“”昏昏沉沉的庆苏并没有起床赶路的想法。他翻了个身试图把这杂音从脑海里屏蔽出去。

谁知刚刚那几声噼啪只是前奏，很快，连成一片的爆裂声和脆响，唤醒了这客栈中的所有人。

“上~~工~~咯~~~”那掌柜显然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他举着一块中间都被敲褪色了的锣鼓，用力地敲着。

“上~~工~~咯~~~”庆苏再也忍受不了这噪音了。

他踢了一脚那迷迷糊糊刚醒的萧瑾。“去看看咋了。”

萧瑾把被子一蒙，留下句模模糊糊的抱怨便又睡去了。

庆苏无奈地从这臭小子的腿上横跨下去，将这房间的窗子用力推开。

倒灌的凉风让庆苏浑身一激，残存的睡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眯着眼睛四出看了看，很快便发现了噪音的来源。

那还在敲锣的老板见庆苏探了个头出来，抱歉地朝他一笑，倒是不在呼喊那上工的号子了。

而庆苏则被这楼下的光景惊住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客栈偌大的空地上立着几根熊熊燃烧的火把，把那群像是刚从灰堆里刨出来的人照的格外清晰。

身上满是灰尘的人们努力做出了个笑脸，取出些反射着银白光泽的小玩意交到了妻子或者丈夫的手里。

咳嗽声，饮水声，拍打衣服落灰的声音队伍里的人大多都被灰尘掩住了形体，甚至分不出是男是女。

庆苏只能从迎接他们的人群来判断，这群回来的人里大部分的男人，也有一小部分是女人。

有人迎接的“灰人”或是低声和家人们交谈什么，或是接了个热乎乎的馒头就着水啃食了起来。

而那少数没有家眷的独行者，有的径直往那饭馆去了，也有的结伴往那庆苏本以为是“畜棚”的地方去了。

“”庆苏从没有在秦国见过这样的情景。这群“灰人”和家眷们的聚会并没有持续多久。

在胖子掌柜轻轻的锣鼓声中，这小镇的名字，让庆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碑碑材。”庆苏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来。是啊。制碑的原料，可不就是石头么？

妻子迎接丈夫回来，此时又接替丈夫出去上工。反之亦然。

灰人们拖着疲倦的身体往那安身的小屋去了。庆苏的目光追着他们移动，最终停在了那拎着锣鼓，絮絮叨叨地和工人们叮嘱什么的胖掌柜身上。

庆苏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儿的荤菜如此便宜了，这掌柜又为什么收藏了如此多的废钞。

这年头，好心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至少此刻，楼上的少年和楼下的胖子，凑巧成了一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