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七章 遇乔峰虚竹段誉(十四)(2 / 2)
苏星河这么一说,我更不便隐瞒,连连摇手道:‘我怎能向你妄自尊大?前辈,你师父将这个交给了我。’说着从怀中取出那卷轴,我见苏星河身子一缩,神色极是恭谨,不敢伸手接过来,便自行打了开来。
卷轴一展开,两人同时一呆,不约而同的‘咦’的一声,原来卷轴中所绘的既非地理图形,亦非山水风景,却是一个身穿宫装的美貌少女。我说道:‘原来便是外面那个王姑娘。’
但这卷轴绢质黄旧,少说也有三四十年之久,图中丹青墨色也颇有脱落,显然是幅陈年古画,比之王语嫣的年纪无论如何是大得多了,居然有人能在数十年甚或数百年前绘就她的形貌,实令人匪夷所思。图画笔致工整,却又活泼流动,画中人栩栩如生,活色生香,便如将王语嫣这个人缩小了、压扁了、放入画中一般。
我啧啧称奇,看苏星河时,却见他伸着右手手指,一笔一划的摩拟画中笔法,赞叹良久,才突然似从梦中惊醒,说道:‘师弟,请勿见怪,小兄的臭脾气发作,一见到师父的丹青妙笔,便又想跟着学了。唉,贪多嚼不烂,我什么都想学,到头来却一事无成,在丁春秋手中败得这么惨。’
一面说,一面忙将卷轴卷好,交还给我,生恐再多看一阵,便会给画中的笔墨所迷。
他闭目静神,又用力摇了摇头,似乎要将适才看过的丹青笔墨从脑海中驱逐出去,过了一会,才睁眼说道:‘师父交这卷轴给你时,却如何说?’
我说道:‘他说我此刻的功夫,还不足以诛灭丁春秋,须当凭此卷轴,到大理国无量山去,寻到他当年所藏的大批武学典籍,再学功夫。不过我多半自己学不会,还得请另一个人指点。他说卷轴上绘的是他从前大享清福之处,那么该是名山大川,或是清幽之处,怎么却是王姑娘的肖像?莫非他拿错了一个卷轴?’
苏星河道:‘师父行事,人所难测,你到时自然明白。你务须遵从师命,设法去学好功夫,将丁春秋除了。’
我嗫嚅着说道:‘这个,小僧是少林弟子,即须回寺复命。到了寺中,从此清修参禅,礼佛诵经,再也不出来了。’
苏星河大吃一惊,跳起身来,放声大哭,噗的一声,跪在我面前,磕头如捣蒜,说道:‘掌门人,你不遵师父遗训,他老人家可不是白死了么?’
我也即跪下,和他对拜,说道:‘小僧身入空门,戒嗔戒杀,先前答应尊师去除却丁春秋,此刻想来总是不妥。少林派门规极严,小僧无论如何不敢改入别派,胡作非为。’
不论苏星河痛哭哀求也好,设喻开导也好,甚至威吓强逼也好,我总之不肯答应。苏星河无法可施,伤心绝望之余,向着师父的尸体说道:‘师父,掌门人不肯遵从你的遗命,小徒无能为力,决意随你而去了。’说着跃起身来,头下脚上,从半空俯冲下来,将天灵盖往石板地面撞去。
我惊叫:‘使不得!’将他一把抱住,苏星河登时动弹不得。
苏星河又道:‘师弟,玄难大师和少林派的另外几位和尚,都中了丁春秋的毒手,若不施救,性命旦夕不保,当今之世,只有你一人能够救得他们。至于救是不救,那自是全凭你的意思了。’
我说道:‘我师伯祖确是遭了丁春秋的毒手,另外几位师叔伯也受了伤,可是我本事低微,又怎能救得他们?’
苏星河微微一笑,道:‘师弟,本门向来并非只以武学见长,医卜星相,琴棋书画,各家之学,包罗万有。你有一个师侄薛慕华,医术只懂得一点儿皮毛,江湖上居然人称薛神医,得了个外号叫作阎王敌,岂不笑歪了人的嘴巴?玄难大师中的是丁春秋的化功大法,那个方脸的师父是给那铁面人以冰蚕掌打伤,那高高瘦瘦的师父是给丁春秋一足踢在左胁下三寸之处,伤了经脉。’
苏星河滔滔不绝,将各人的伤势和源由都说了出来。我大为惊佩,道:‘前辈,我见你专心棋局,并没向他们多瞧一眼,又没去诊治伤病之人,怎么知道得如此明白?’
苏星河道:‘武林中因打斗比拚而受伤,那是一目了然,再容易看也没有了。只有天然的虚弱风邪,伤寒湿热,那才难以诊断。师弟,你身负师父七十余年逍遥神功,以之治伤疗病,可说无往而不利。要恢复玄难大师被消去了的功力,确然极不容易,要他伤愈保命,却只不过举手之劳。’
当下将如何推穴运气、消解寒毒之法教了我;又详加指点,救治玄难当用何种手法,救治风波恶又须用何种手法,因人所受伤毒不同而分别施治。
我将苏星河所授的手法牢牢记在心中,但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苏星河见他试演无误,脸露微笑,赞道:‘掌门人记性极好,一学便会。’
我见他笑得颇为诡秘,似乎有点不怀好意,不禁起疑,问道:‘你为什么笑?’苏星河登时肃然,恭恭敬敬的躬身道:‘小兄不敢嘻笑,如有失敬,请掌门人恕罪。’我急于要治众人之伤,也就不再追问,道:‘咱们到外边瞧瞧去罢!’苏星河道:‘是!’跟在我之后,走到屋外。”虚竹说。
“哦,那你们有没有治好众人的伤呢?”端王爷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