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狂雨奔逃(1 / 2)
打陈翊记事起,他的生命里就充满了不告而别。
据说他的生父只会花天酒地,所以后来找了别的女人。
陈翊尚在襁褓,母子俩就被这样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抛弃,陈菁云当时就像疯了一般,日以继夜、拼命工作。
陈菁云无暇照顾儿子时,陈翊就会被送去姨妈家。
陈向荣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是对他幼年时期少有的慰藉,可惜天不假年,记得姨妈离世的那天,icu冰冷的器械和惨白的帘布下,陈向荣奄奄一息的目光里,有着一股平日里难见的失望与痛楚,而这份流露出的痛楚,仿佛已超越了身体上的病痛,直达心底。
陈翊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牵起了姨妈的手,她手指冰凉,甚至能感受到属于人的体温正在一分一秒地从指腹抽离。
未经人事的孩童,彼时还未清楚死亡对于他的意义。
“小翊,好好上学,早点独立,帮我照顾好……你妈妈。”
“姨妈你要去哪儿?”
他没有等到陈向荣的答复,只因她的身体已全然没了温度。
她走了。
而后,他听到了焦急赶来的母亲和俞南风的啜泣与哀嚎,震耳欲聋。
他才知道,原来幼时的悲痛不会因不谙世事而被消减,它们像埋伏在心脏下的一根微小的血管,总是在不经意间痉挛,然后唤醒你的记忆,再迫使你用当下的情绪去理解揣测,至于结果,也只能现下承受。
但陈翊明白,这种悲痛,无关痛痒到无济于事。
看完简璐查到的资料后,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被吵醒时,颅内仿佛经历了阵痛般,令他不愿睁眼,可他终究还是敌不过催命般的敲门声,迫使他面对现实……
服务生告诉他——
“陈夫人刚刚开着宋总的车走了!”
这无异于又一个晴天霹雳,他二话不说,拿起风衣,扯起一把雨伞穿过前厅,准备推门冲去户外——
“你要去哪陈翊?!”
夏鸿突然阻拦,脸色阴鸷地盯着他,陈翊回神般定了脚步,心情若明若暗。
而此时,其余人也都因着陈菁云的离去闻声而来。
俞南风披了一件披肩走下楼,身形踉踉跄跄:
“你这又在闹哪出啊陈翊……姨妈去哪了?”
她的眼睛格外红肿,这么多年来,陈翊还是第一次见俞南风如此狼狈。
“南风姐,昨晚回来之后,你见过宋知袅吗?”
“回庄园后我直接回房了,当然没有见过。”
“那我妈呢?你也没见过吗?”
“当然没,还要我重复多少遍……”
俞南风一脸不悦,哭红的眼眶仿佛又要滴出眼泪。
“怎么?”夏鸿再次开口,“菁云莫名其妙开着宋总的车跑了,你这么着急,是知道什么?”
哐当哐当——
前厅的石英钟声幽幽撞响,时针生硬地落在三点处。
现在警察还没确定何时到,那现在去找她还来得及……说不定可以挽回。
而这些人到底各自在怀着什么心思?他还不能打草惊蛇。
“我妈这个人,秘密太多了。”
陈翊生硬地吞咽了口唾沫,眼里情绪难辨,“我要亲自去问,我不希望这些事是从警察口中听到的,夏叔,劳烦你照顾一下庄园。”
他说完便重重拉开前厅大门,嚯得一声撑起伞,欺身没入秋雨里,任凭前厅的所有人千呼万唤、不明所以。
程灵溪和夏明彻就站在二楼走廊上——看到那辆保时捷开走后,他们就立刻从宋知袅的房间里闻声赶来。
陈翊如此不容置喙地离开,看来事态越来越复杂了,这场“秋月山之行”彻底乱了套。
她一定要尽快突破些什么,不能让事情愈演愈烈。
手机滋滋震动了两声,她打开屏幕,白音的消息就势蹦了出来……
***
庄园外的雨声如丝线般缠绕心扉,落在伞面上的声音如打鼓般令人心里震荡不平。
陈翊低垂着眉目,满眼阴翳地按了下车锁,响应声被雨声吞没,而他的座驾旁边,已然站了一个人——
白音。
他眼里的促狭一闪而过,可白音没有理他,见他启动了车子,则一把拉开副驾的车门,直接委身坐了进去——仿佛是早在等候。
陈翊不得不收下伞,立刻坐进驾驶座里。
车内的空气意料之内的又闷热又潮湿,他的表盘上立刻染了雾气,但他无暇顾及直接问道——
“你在这儿干什么?”
“当然是去弄清楚真相。”
“什么真相?我自己都不确定的判断,你跟我去胡闹什么?”
“宋临川死了,旧唱片消失了,宋知袅出了事,人人自危的时候,你母亲却自己开着宋家的车跑了,这在他人看来分明就是畏罪潜逃。依她现在的处境,你这‘胡闹’是有意义的。况且…我想知道那唱片在哪,它到底从何而来?”
白音尽力以一种平和的语气拖出这段陈述,末了还不忘提醒陈翊拉上安全带。
在她最后一句的驱使之下,陈翊只好妥协,扣紧安全带发动引擎,车身随之挪动。
“我们去哪里找她?”
“还记得我们在她房间里看到的那串钥匙吗?现在看来,那把钥匙就是宋临川的保时捷无疑,这大概就是他们昨晚‘密会’的理由,宋临川将他的座驾交给了我妈。
而今早发现宋临川死在浴室时,她的反应激动,是因为到那时她才意识到私会宋临川,可能让我们成了被陷害的靶子,她身为我母亲关心则乱,才口不择言。
所以昨晚的密会或许只是一个幌子,而他们真正的目的,现在看来,就是引我妈离开庄园。”
“你的意思是说,宋家人铺排这么一出戏是为了让她方寸大乱,可如果她确实清白,就算宋家父女诈她,她何必主动跳出来,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等着落人口实吗?”
他的眼神若明若暗,在青灰色的背景里格外黯然——
“也许,比起当下宋家父女被害的戏码,她有更加值得掩藏的东西。”
车窗外的雨水在车身的不断前进下,几乎凝成了大雾,不厌其烦地刮淌在玻璃上。
此话一出,白音盯住了他不辨情绪的侧颜,不晓得陈翊是如何在这样恶劣天气下,还能这般稳妥地快速穿梭在泥泞之上的。
“我之前掉入了一个误区,那就是以为宋家为了设计我而‘牵制’我妈,可她又不会大晚上突然闯入宋知袅的房间,何必要‘牵制’她?这才是真正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但现在,她还是开着宋临川的车走了。这么一来,昨晚私会宋临川、到宋临川遇害、再到宋知袅遇害,她终于按耐不住要动身了。
我在想,宋家到底抓住了她什么把柄?让她不惜‘私会’宋临川拿车钥匙,现在宋家父女都出了事,她又这么义无反顾地,即使冒着‘畏罪潜逃’的风险也要立刻离开?山洪暴雨,她驱车也下不了山,所以我妈只可能去最近、也最方便的秋月酒庄。”
白音嘲弄地脱口而出:“知道宋临川和宋知袅接连出事,她却坐不住直接离开了,看来她的‘秘密’就藏在酒庄里。”
的确如此。
陈翊的脸看上去平静无虞,但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却微微发颤,而那还未痊愈的左臂,带着握着方向盘的左手,显得也十分局促。
不知怎的,白音见此情形,却忽然感到刚刚自己的语气或许太得意了,保不齐让他不好受,毕竟,那是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