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秘辛(2 / 2)
转手便又着人去查曾经那些拍卖行名画交易记录……这才让她彻底挖出了猫腻。
林慕模仿最多的便是莫奈的作品,只可惜年月久远,再加上白长黎这些年有意规避,拍卖行根本不愿透露出买家。
但她可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短短一个多月,那些买家还是被她定位到了。
而在林慕死亡的当天,陈菁云之所以留到最晚,正是她拿此事去要挟了白长黎——
“只要我们是一家人,那这个秘密自然就成了我们的秘密,我怎么会害我自己的丈夫呢?至于当年买家买走的画,我可以一一帮你去处理掉。你要不要考虑我的要求?一举三得啊。”
知晓此事的人,彼时除了白长黎夫妇、夏鸿夫妇四人,并无其他。
所以陈菁云的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一般,让白长黎的内心动荡不安,他一边害怕着事情败露,一边又垂涎着陈菁云背后,可以给慕白带来的长远安逸。
而抛开其他的,陈菁云这个女人身上的一股狠劲,又有意无意吸引着他的视线……
反观当年,他起初被林慕的美貌才华所吸引,承诺会给她一个璀璨的未来,而他的确做到了,可惜这个未来只属于他一个人。
而这属于慕白集团的最初的荣耀,余晖之下几乎都是拜林慕所赐,可是他早已乱花渐欲迷人眼,他开始忌惮,开始想办法让林慕再也不能“出山”,因为只有这样,慕白集团不光彩的秘密,才可以永远被埋藏起来。
可林慕的病早已让他身心俱疲,他想,如果此时能发生一件意外,那么“假画”的事再无后顾之忧,慕白也可以趁机翻篇……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那晚的林慕,注定无法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而她,分明是被这四个人,用不同的方式,拖拽着离开了这个世界。
林慕那样地痴迷着油画色彩,最终也只能被署上不属于自己的名字,而她也跟着作茧自缚、消弭在虚假的光影色彩里。
“你刚来的时候不愿说,应该是怕这件事会对慕白集团造成重创吧?毕竟你倒了,你儿子在慕白还享有一定的话语权。”
陈菁云细不可闻地苦笑一声,不再多言,却在程灵舟欲离开时,执意要求见自己儿子一面。
程灵舟说会帮她去申请批复。
白音、陈翊和夏明彻这三个孩子,因着这些旧事被抖落出来,少不了情绪、疑惑想要与父辈们宣泄吧?
***
批复下来还需要些时间,不过在这期间,他已经将此事告知了他们三人。
这天一早,白音和夏明彻先来了警局,总归有些话要与夏鸿夫妇说。
夏明彻的脸色,几乎从白晚生日宴之后,就没真正好看过,今天也不例外。
程灵舟问:“你要和白音一起先去见你父亲吗?”
夏明彻摇头,“我暂时不想见他。”
“故意杀人未遂,也是杀人,”程灵舟直白提醒,“没个三五年,可不好出去。”
“那我妈岂不是比三五年还要久?”
此话一落,程灵舟顿时无言。
向来养尊处优、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夏明彻,原本是他们几人里最幸福的一个,但一夜之间,竟成了杀人犯的儿子。
更讽刺的是,“杀人”竟成了父母亲冤冤相报的最后手段。
夏明彻直接去了明旻那里,而白音则直去见夏鸿。
探视厅里。
夏鸿望着白音娉婷的身姿,朝着警员轻笑致谢,又缓缓走到自己面前。
他恍然——可真是像啊。
他一直都觉得,林慕的两个女儿真是有趣极了,姐姐白晚不管是样貌还是性格都像极了白长黎。
可妹妹白音却活脱脱是林慕的翻版,无论看她多少次,都会让他梦回当年那青涩的时光。
秋日清风徐徐拂面,女孩乌黑的长发被微微荡起,不少发丝会荡至他的手背上,空气里弥漫着枫叶起舞的味道,等他认真审视,才发觉那是林慕的素描里,淡淡的铅锈味……
想到当时在秋月山最惊心动魄的那晚,白音义无反顾地冲出去,他下意识拦住了她的脚步,因为计划里的她本不需要做这么多。
但当扳过她的身子,她眼里似有若无的光芒,还有那近乎恳求的语气,着实令他动容,她说:“夏叔,救救他。”
就像是当年林慕一次次地对他强调:“夏鸿,我爱他。”
他心软了,可也是愠恼的。
而他们如今面临的局面,不就跟自己当年一样吗?
这么多年了,他始终爱着爱而不得的林慕,正如他的儿子爱着林慕的女儿一样,可白音居然也想像当年那样,不断去撮合好朋友和夏明彻一起。
白音也像极了林慕这倔强的个性,无论夏明彻对她再上心,也捂不热她的心,她居然在计划好的圈套里,喜欢上了白长黎的继子陈翊,跟她的母亲林慕一样,不撞南墙不回头。
望着重伤初愈的夏鸿,形容竟苍老了不少,也就不过一周的时间而已。
见夏鸿沉默这么久,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略嘲讽地笑出了声——
“你在笑什么?”
白音冷冷发问。
“我在笑造化弄人,阿音。”夏鸿说,“你跟你的母亲真是如初一辙,而明彻……跟我当年也是一样,爱而不得这么多年,你到最后还是像林慕一样,非要撮合他和你的姐妹在一起,不过都是重蹈覆辙。”
“夏叔这话有点断章取义了吧?”
听了他这套言辞,白音忽觉讽刺,“这案子能成功沉雪,正因我不像我母亲,不会受人蛊惑一错再错,明彻更不像你这样冷血无情,为了所谓的‘深情’不惜去害人性命!这么多年过去了,夏叔你不过就是在作茧自缚而已。”
夏鸿握着听筒的手似乎是颤抖了一番,嘴上却依旧得理不饶。
“当年你母亲被害,虽然是明旻动的手,但也是白长黎默认的,他害怕林慕画假画的事东窗事发,早就在想退路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隐忍,保护你姐姐,又帮你当年脱身,到如今也算是夙愿得偿,我爱着林慕这么多年,最后也算帮她报了仇,这辈子也不欠她什么了。”
听到这最后一句措辞,白音竟破天荒地蔑笑出来——
“你说不欠她什么,但你以为她真的在乎你为她做这么多吗?”
夏鸿似乎不满这个说法,眼里阴翳又起,“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你,在我看来,你对她的爱不过是一种偏执,一种急于证明自己的、畸形的偏执!你用所谓的‘爱而不得’来包装你多年来的隐忍怯懦。用对一个女人的爱来美化你杀人的恶意,去伤害另一个为你付出的女人!
这里面所有被你伤害的人,都成了你口中那个‘爱而不得’背后的牺牲品,你这样也配叫‘爱’吗?你这是自私自利的虚伪!是不敢承担的懦弱和自卑!你根本没资格在这里诉说对我母亲的牺牲!甚至是对我们家、对慕白集团的牺牲!”
夏鸿顿时怒发冲冠,隔着玻璃震怒吼。
“闭嘴白音!你这黄毛丫头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如果不是我,你和你姐姐早就跟你父母一个下场了,慕白又怎么会有今天?!就凭你父亲那身无可救药的傲气,根本维持不了公司,仅凭你那点小聪明,更不可能为你母亲翻案!他白长黎也只会利用她牺牲她!但为了她……我可以杀人,可以把牢底坐穿……”
“是这样吗?!”
白音愀然打断,那泓湖面仿佛化作江水,潮汐回落——她原本并未想与夏鸿多费口舌,怎料他竟如此自负冥顽不灵,到现在还在自我感动。
高位坐得太久,都忘了落魄无人问津时何为处境了吗?
她缓缓站起来,拉扯着听筒的那条线,仿佛夏鸿内心最后的防线——
“你那么爱她,怎么忍心她当年犯下那样的错误?怎么忍心在她饱受抑郁折磨的时候,在她被杀后,还跟我父亲商量多年来的计划?你只是在给自己的贪心寻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与我父亲当年有什么区别?!你不过……就是另一个掩藏至深的‘白长黎’而已,你和他,都没有资格叫嚣对我妈的喜欢!”
啪——
说完最后一句,白音终于将听筒狠狠放了回去,呲呲啦啦的电流声,似乎从夏鸿的全身穿过,再无知觉了。
眼角,一滴久违的泪水滑落。
曾经的他,分不清自己对林慕是执念还是坚持。但适才白音怒吼的一瞬,他忽然懂了林慕曾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你从来都没拿起来过。”
他爱她,可他什么时候,都没将她放在第一位过,从前是出于怯懦自卑,后来则是利欲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