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爹非爹我非我(2 / 2)
“我是一个剑客。十五年前,老东西不知道犯了什么恶疾,什么交待也没留下,就升天了,叫人恶心。可是庙小王八多,我着实无奈,只好剑气治家。”
继而嫌弃地看着地面那具尸体,不耐道:
“此贼明知我性情,却还要违我死前心意,当这个急先锋来做试探,杀之无错,只是之后家事必会闹腾,你看着办吧。”
顿了顿,看着一众战栗的所谓家人,嗤笑道:
“倘若实在困乏,大不了把不顺眼的货色都斩了,你自去云梦山清静便是。”
安炎夏深吸一口气,沉声答道:
“炎夏明白。”
两件要紧的事情办完,安行简了无趣味地摆摆手,示意众人离去。
宅中的侍卫头领安戊土便开始赶人,吩咐两名下属清理地面,待众人纷纷离去,他自将院门合上,挺立门前,其粗粝的黑脸上双眼微红,一言不发地当好这最后一程护卫。
“你土叔、水姨是当年老爷子收养的孤儿,与我同伴长大,不是弟妹胜似弟妹,为人忠厚老实,也正因如此,不宜外放办事,一直留在宅中守备。你将来若看不上这个宅子,他们也无其它亲友可去,不妨赠给他们养老。”
看着渐渐又泪眼朦胧的孩子,安行简笑骂道:
“这才哪到哪,待会讲些真正的大事,你这鹌鹑模样如何承受?”
安炎夏大怒,抹干眼泪,恼道:
“我哭我的,你讲你的,有妨碍吗?”
其父哈哈大笑,接着又陡然严肃,说道:
“其实我不是你爹。”
“恩……嗯?”
安炎夏脑袋一歪,以为自己幻听了,正想反问,却见熟悉无比的父亲用从未见过的锋锐目光凝视着他,他只感口干舌燥,幼时一些风言风语此刻突兀想起,譬如,为何女修诞子便亡;为何安家历来相貌殊佳,安家夫妇孩儿则稀松平常……如此种种,将自以为做好十全准备的脑子搅成一团浆糊,而其父亲的话语还在继续:
“为什么给你取名炎夏?因为你炎炎夏日怀胎,次年炎炎夏日降生。
“为什么安家夫妇第一胎便生出了一个木火二灵根的天才?炼气中期的女修竟会难产而亡?因为你是木心灵珠所化,丹火灵昧托生,炼气期女修无福受孕,耗力而亡。”
父亲的话语如同一颗颗惊雷在安炎夏耳边炸响,他感觉自己的面颊已经咬得失去了知觉,唾液却像涓涓流水,总也咽不干净。
“这一切都是你名义上的爷爷,也就是和安堂上上代堂主安谦益,苦心筹划而成。其次年病亡,也非旧疾复发,而是施展‘灵珠结胎法’有违天和,应劫暴毙!”
安炎夏再次手足无措,突然瞥见手腕那根银白色泽的链子,仿佛抓住了要害,急忙举起手,问道:
“那……那这是为何?”
安行简一口气说完往事,心中牵挂十余年的心病散去,就像堤坝泄洪,浑身的力气开始轰然溃散,脸上也已全无血色。
他艰难笑道:
“因为这块和安堂的招牌本该有你一份。
“安家千年传承,盛衰起伏如浪头打滚,辛辛苦苦传至老堂主,又现筑基圆满境界的假丹修士,丹剑双绝,好不风光!
“怎料世事多变,一场意外轻易毁了往后道途,而其锋芒太盛,安家竟百年未出筑基修士,后继无人……呼…呼…”
回光返照能达数刻功夫颇为不易,安行简紧紧抓住自家孩儿的胳膊,出气比进气多,呼呼不止,却仍然勉强说着:
“千年传承的修真家族,府库里总归藏着一些宝贝……年少傲拒云梦山,把振兴家族当做毕生心愿的老头子又如何甘心枯坐等死……
“既然一个有天赋的后辈也无,那为何不自己造一个出色后辈?这便酿成了十七年前那桩……奇案……”
修行中人对自家身体状态的感应极为敏锐,心中明悟仅剩数句话的功夫,安行简心念一动,话语生硬地转回当下:
“为父练无形剑气,此生只有往上往前,一旦滑向衰老,剑气失控自相攻伐,必生不如死。
“原想最后一博,再看护你些许年岁,可惜力有不逮,抱憾而终……”
看着嚎啕大哭,无法自制的孩子,安行简想抬起手拍拍他的脑袋,然而双手已经不听使唤了,他话音微弱,断断续续地安慰道:
“炎夏,修行之事容不得马虎……为父……为父早在闭关前便已写下详文,留在静室里。
“可从此往后,长路漫漫,望你珍重……才不枉……不枉来此世间……走这一遭……”
怀中抱着最后一位“亲人”,安炎夏的抽噎渐渐止住,他木然地将父亲摆好,跪在地上,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接着席地而坐,双眼无神看着前方,嘴里则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一直持续到他彻底平静下来,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腰间系着族长玉牌的安炎夏这才起身,打开院门,唤安戊土进来,一同准备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