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修行(2 / 2)
安炎夏少年心性,哪里能抵抗得了这般诱惑,数次哀求父亲传他剑法,安父只是推脱,一直等到他接触炼丹术,那仿佛天赐的浓厚兴趣,才终于将他的注意力移向别处。
到了近几年,安炎夏年岁渐长,父子二人在外游历的时间便多了起来,直至两个月前,丹元法会结束,安父动念筑基,二人这才回到府宅常住。
学着父亲作出“弹指”、“骈指”的手势,只得其形的安炎夏又被勾起往日兴趣,他默然片刻,暂且按下好奇心,继续读信。
“修行循序渐进,你历来做的极好,用不着多费口舌,而修真界的修行从来不是只需清修便好。
“世事繁杂,往日因你年纪尚小,为父始终有所保留。既怕腌臜事坏了你打小起的浑然静心,耽误去云梦山撞大运的年岁,又怕将来遇事懵懂,疏忽间命丧奸人之手,因此,这几年只带你游历法会,站在干岸上瞧一瞧,在浅滩里游一游,也不知对你是好是坏。
“此刻动笔,回想你平日的聪慧敏达,而修真界的善恶美丑说到底也只是人心变化,你学起来定然是极快的,便也不怎么担心了。”
大道修行之后,安父笔锋一转,指向修真界的修行。
这几年,安炎夏跟随父亲游历,遭过三次拦路劫杀,十余次诈骗,有时为了磨砺他,还会故意引诱他上当,等到被贼人骗子捆起手脚,搜走财物,奚落得面红耳赤,方才现身搭救,倘若他不服气,还会专程叫上扮演贼人的戏班子一同复盘,待说得他无地自容,方肯罢休。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用心良苦的“过家家”,安炎夏心中自是复杂无比。年纪虽小,正经做事也不懂多少章程,但在安父的调教下,却也算不上一无所知的天真少年了,可转念一想,从此以后再无父亲遮护,需得孤身一人直面那些阴谋算计,他又足心发寒,慌乱莫名。
或许是预见了安炎夏的彷徨无助吧,安父又细致地将族内、族外之人尽数点评一番,只当两个月少堂主的少年,默默体悟这份慈爱,总算涨了几分底气。
最后,临至署名前,安行简又将“抵押欠债”这类杂事附在信末。
原来自从“氤氲炉”毁坏,和安堂再也不能炼制安家独门丹药,早已没有多少收益,十余年积攒竟凑不齐安父的筑基耗费,他便只能寻到青城大商行珍宝阁处,在其见证下,将铺面抵押换来三万灵石。
在其设想中,若筑基成功,凭他的本事,这笔灵石谈不上什么麻烦,倘若筑基失败,不能制丹的和安堂留着也无多大用处,而炎夏年内必能突破炼气中期,到时候可以先去云梦山求学三载。
届时,无论是祖坟冒烟,晋升云梦山正式弟子,从此天高海阔,还是命中无此机缘福分,像他一样厮混三年,最后只能下山另寻机缘,都算长大成人,足以令他宽心了。
安炎夏怔怔地望着信纸,盯着“宽心”二字,一股不知从何处来的哀伤涌上心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就在他又要哭鼻子的时候,他连忙偏转视线,撞向信中频繁出现的“修行”二字。
不知过了多久,好似都快要不认识“修行”二字了,他才忽地记起炼气之初一场关于修行的晨课。
当时,天蒙蒙亮,父亲与自己相对而坐,朗声道:
“天地之气,不管是清灵之气,还是浊邪之气,又或其余种种玄妙之气,都是极大能量而威能莫测的危险之物。
“修真者炼气修行,法力沿经脉行周天运转归于丹田,积蓄法力修为,此间稍有差池,顷刻便有残废爆体之忧,堪称世间第一等险恶事。
“倘若进展顺遂,修为突破,寿元增长,神通广大……此类种种,是为求生、求道,足可欢呼雀跃!
“而有朝一日,一步踏空,倏然间,死在某次破境之中,我辈修真者也要能欣然笑之。”
看着面露困惑的安炎夏,白衣剑客笑道:
“因为相比世间千万种寻常死法,此是求生而死、求道而死,心中无有可惜,足以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