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灵魂(1 / 2)
吉生躲在角落变化着,没人知道。
现在,任工地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也无法与他产生联结。他还是老主意,坚决不能让张满冠找见。
半年来,从博物馆工地到这里,他没上过一次街。他不敢在大街上招摇,人越多的地方,越容易碰见熟人,他不能涉险!
以至于,他妈让棋生在市里找了他半个月,硬是没遇见。
他的危机早就过去了,他不得而知,他先前只是想着隐藏,在工地上挥汗如雨,之后想着揪出那个鬼影。
如今意识全无,只留下埋怨与愤恨,母亲、李紫、王拉弟,都是他仇视的对象。还有张在和张满冠。
这些男男女女,没有一个人重视过他的存在,他不为人知的价值体系,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毛钱。既然生命可有可无,在这个世界消失了又怎样?
是夜,雪花漫天飞舞。如果是一个心性正常的人,一定会为这难得的雪花折服,心中窃喜。但在萧索的工地,在凄凉的张吉生眼中,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雪停以后,天空变成了血红的幕布,好像有人故意在幕布上做手脚,涂抺了狰狞的刀马旦,一出戏剧就要上演,无人猜得出结局,这雪是下还是停!
吉生下了一缕挂面,拌上王拉弟给他炒的猪肉白菜酱,蹲在火炉边,呼噜噜吃下两大碗。睡眠颠倒之后,饮食也跟着颠倒,不计时间,什么时候饿就做来吃。
外面,狂风作响,没有封顶的空中楼阁无法圈挡风力,发出异于别处的轰响与嘶鸣。
北门的狼狗整夜不得安宁,吠吼不止。他听到王老汉半夜起来,骂那狗儿。
狗真的不叫了。王老汉“呯”地一关门,它又开始叫唤,声声不歇。
这样不堪的夜,人对忠犬失去信任,因为风声鹤唳,哪哪都被吹得如同鬼魅,狗儿也会判断失误。
吉生想起生长的村落。也是这样的夜,任外面冰天雪地,农村的屋子墙厚,能够抵挡来自四季的雨雪风霜。
点上一炉柴火,炕一会儿便热了,宽衣解带,枕臂而眠,如果家庭成员在一起,就更美了。
他长到二十来岁,这种美好的愿望从来没有实现过。他从懂事起就知道,他那个所谓的父亲,来去自如,不受感情的牵绊,能经常光顾实属不易。
小时候,他经常在窗根底下站着,他知道那个人一般不会在这个家过夜,办完该办的事,他会离开,走得彻彻底底。
他离开的标志是:灯灭了又亮。他每次走的时候,都要站在门口的灯下看他一会儿,欲言又止,摇头叹息。
吉生至今不知道“大大”的发音应该是用腹腔还是用舌尖,应该轻声唤出,还是脆生生的。
他从没在心里演习过,或者他压根就不想接触那两个字。从家里出来后,他一想起父亲不管他就难过,有时候眼角都湿了,硬狠心把眼泪憋回去。
那个人不值得他哭,他想。想起李紫他也想哭,那是他心爱的女人啊,他却不能拥有她。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那个人在炕上折腾舒服了,把他生出来受罪,自己咋这么命苦?
自从开始逃亡生活,他的觉就慢慢缺失。最初,他担心张满冠找到他,不敢睡。后来,阴冷潮湿的工棚让他浑身不自在,睡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