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肿瘤(1 / 2)
小妹的父亲和公公是生死之交,他们俩从小玩尿泥长大。
公公唯一的儿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他总是在酒后向父亲坦露心事,怕自己死后,儿子无人照应。
憨实的父亲便承诺,将小妹嫁入他家,一生不得离弃。
婚后,丈夫的病离奇消失,精神焕发,事业如日中天。
对没有任何感情凭靠的双方,悲剧至此开始。男方不回家,提出离婚的要求,小妹坚决不答应。
婆婆卧病在床,一对双胞胎儿子正值幼年,她不能让家庭破碎。从此,经济中断,绝情男子出国了。
小妹开始四处打工,观人眉眼,赚取微薄收入。
几年后,婆婆去世,孩子进入小学,生活的担子更重了,坚强的小妹如同石头缝里的小草,顽强而坚毅地活下来。
然而,多年的操劳和抑郁给了她回报,让她毫无防备地轰然倒下,身心立时全部颓废。
年轻时播下的婚姻种子,在正当年的时候发芽、成长、开花、结果,却是恶果。
小妹不明白,这枚恶果是怎样在她的身体里长势喜人,它终年不见阳光,也没有雨露的浇灌,却枝繁叶茂瓜熟蒂落,等待医生用无情刀破土而入,将孕育丰满的果实取出来,暴露在阳光底下。
小妹从病床下来,欲睛还阴的天空被乌云笼罩,一团黑云从北边压过来,眼看一场暴雨就要到来。
她软踏踏地倚坐在走廊过道的椅子上,冰凉瞬间抵达骨髓。
人们从她身边来来去去,面无表情,各寻归宿。在这里,生命是等待判决的草芥,生或死医生说了算,医生是至高无上的法官,谁祈求也没用。
幸福与不幸不再重要,活着,不幸也是幸福的。一位老妪,身上散发浓烈的生理盐水味道,哀伤地呻唤,声音苍白无力。小妹别过头,她想到了自己。
小妹。亲切的绵羊音。
施医生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她看着小妹:生老病死是没办法的事,你不要太担心。我已经为你办理了住院手续,预约了手术时间。你要坚强!
施姐姐。噢,可能我比你大,我喜欢这么叫你。
没关系。我们是在“城市热线”中相识的,你不要改口。
我们只通过2次电话,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你就这么重视我?小妹一直恍恍惚惚,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这么无私的人。
是啊。施桐笑着说:爱可以无限漫延,就像你爱你的双胞胎儿子。
我怕他们长大以后不懂感恩,像他爸一样离开我。
不会的,不要为还没有到来的事情担忧。我想未来某一天,你丈夫会清醒,后悔,重拾感恩的心。你替他母前尽孝,抚养一对儿子长大,这是多么大的功劳,他会彻悟!
真的吗?
真的,我不骗你。所以你安心手术,好好保重身体,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小妹眼里噙着泪,使劲点了点头。
残酷地术前准备,一天24小时不间断地往身体里输送液体——吃流食——大小便,肠道油腻尽除,清爽干净。
小妹感觉身体轻盈无比,如果没有那枚果实,此时的身体足以够得上成仙的标准。
同室病友来自hlj,一口东北话。小妹入院那天她动手术,可能已经看透生命的本真,一起一动平静如水,生命于她没有任何波澜。她主动和小妹打招呼:你好。
小妹虚弱地看了她一眼,没作声。hlj女人也不恼,低头找鞋子。鞋子还没找见,手术床已经到了,两名护士全副武装,白衣白裤白帽,轻声唤她的名字,再三核实。
就像赶赴刑场的英雄,她并未理会他们,径自走到窗台前,扶正镂花镜子,左右照了照,梳理好鬓角散落的头发,给毫无血色的嘴唇涂了一层唇膏。
小妹蓦地看见,她脚上穿着一双水红色袜子——这异常鲜艳的红色,在之后的几个小时里,一直在小妹眼前飘摇。
小妹突然手脚冰凉,感觉死亡像一个狰狞的怪兽,会吞噬房间的每一个人。
夜,并不宁静。犹疑和困惑的病人趿拉着鞋,在过道不安地踱步,脸上挂着痛苦的表情,眼里是深深的恐惧,还有病痛的哀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