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杨制使挥刀割青面 种经略率军战白沟(1 / 2)
《沁园春》:
垂钓磐溪,不饫鱼虾,意在伯昌。正深宫演阵,美姬喋血;
白头悬阙,悲目吴殇。赵国坑俘;平吞荆楚;十面埋伏折霸
王。伏龙起,鼎分两川地,对策南阳。
横江擒虎威扬。更双李神机突厥亡。岂令公惮老,笏赢床满;
风波冤狱,天日昭彰。采石先登,挥戈靖漠,英烈朱明首徐
常。长城毁;易服中原主;西北宗棠。
这一首《沁园春》词,道的是华夏名将一脉,历朝不绝。举本书所处时代前之吕尚、孙武、伍员、白起、王翦、韩信、诸葛亮、韩擒虎、李靖、李勣、郭子仪;后之岳飞、徐达、常遇春、袁崇焕、多尔衮、左宗棠故事,有幸有不幸者。唐人诗曰“一将功成万骨枯”,名将之炼成,或上干天咎云。且看本书当世名将,下梢又是如何?
话说关胜大军,连日沿小路晓行夜宿,逶迤前行,这日来到河北东路河间府郊外白沟。此地汉时属阳范郡,为五沟之一,因“沟分五色,白沟因多白芙蓉而得名。”至宋景德元年,宋辽定“澶渊之盟”,便以白沟河为界。
此后百余年来,成两国通商贸易、信息集聚地;亦属重要关卡,即名白沟驿,有“燕南大都会”之誉。因“近贾齐鲁,远通闽粤,士商问渡,灌溉向望”,两国边境百姓颇受了些太平快活。不料近年来,闻得宋辽交恶,金兵势猛,早晚来夺,集市早废,家家闭户,把个昔日繁华之地变成一派萧条。
关胜挥鞭遥指,对朱仝道:“某闻此地,旧名‘督亢’,昔燕太子丹派荆轲以献督亢地图为名,暗藏匕首于图中,刺秦王嬴政。真‘风萧萧兮易水寒’之地也!自古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此去幽州,倒也期待会上几个豪客侠士!”
朱仝道:“关将军熟读史书,真有武安王遗风。咱梁山虽地处山东,河北豪杰亦自不少:大名府卢员外、燕小乙、蓟州公孙先生、沧州柴大官人、彰德府张清等人;就是本军,现就有索先锋、蔡氏兄弟。”关胜叹道:“山东呼保义,河北玉麒麟,真当世豪杰也。“朱仝道:“河东三晋英雄,自也不遑多让!”说罢两人大笑。
忽见先锋索超快马而来,道前路发现一支兵马,打着“陕西路经略安抚制置使种”及“平北都统制保静军节度使种”旗号,特来报知。关胜沉吟道:“还是让朝廷快了一步!这打的‘种’字经略旗号,岂非久享大名的老种经略相公种师道?惜鲁大师不在此地。”
原来宋朝镇守西北将领中有老种经略相公、小种经略相公,为名将种世衡之后,祖籍山西,后经略西北,防御西夏,所部称“种家将”,为宋禁军之精锐——西军一部。
老、小经略相公之谓,先是称种谔与侄种师道;自种谔亡故,世人便以此称呼种师道与弟种师中,种师道自是从“小种”变为了“老种”。
这种师道,子彝叔,史载其“善察形势,沉毅有谋”,具大将之风,深得军心。道君皇帝深器之,曾谓:“卿,吾所亲擢也。”时统帅童贯骄横,擅作威福,除监军蔡攸外,所从官员与西军将领见其均须跪拜,唯种师道但长揖而已,童贯也莫奈之何。
关胜祖籍山西蒲州,昔屈居下僚,仅为蒲东巡检,故只听闻过老种名头。而鲁智深未出家前,先投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即种谔门下,做到关西五路廉访使;后老种见侄子在渭州缺人帮扶,特拨来种师道处效力,为经略府提辖。非但为种家心腹之人,原身隶西军,于整个西军将校皆熟,故关胜有此说。
关胜知所遇是沙场宿将,向来知兵善战,即命大军在僻静处安下营寨,树起“河南河北节度使王”旗号,就榆树林中与朱仝等思虑对策。
朱仝道:“林鲁杨三位,是上月十五安排护送杜兴等去会宁府交易、买马,走的是官道,有两路可行,沿途大郡必作交易停留。想此时不在河间府,就在保定府,莫若让人去寻来智深?”
关胜摇手道:“他们这一拨,下山已一月有余,人海茫茫,哪里去寻?况某一时想起智深,不过也欲从其口中得知西军虚实而已。这老种现已知有友军到来,必有动作,不知此人与王焕可熟?吾等见机行事可也。”
索超道:“甚么老虫大虫,狭路相逢,开打便是!此是吾昔年戍边之地,地形颇熟。”关胜笑道:“索先锋自是好气概,真是‘征程未息先锋狂’呐。不过老种所斗者非吾军,乃对面之辽军,先看其如何用兵吧。”命索超回前部约束军马,不得将令不许出兵。
白沟南岸宋军大帐内,后军统制王玶来见种师道,言大军身后榆林内有大军埋伏,隐露“河南河北节度使王”旗号。师道闻之大喜,道:“这河南河北节度使王,不就是王焕么?昔年与咱大有渊源,听得随高太尉征剿梁山失利。在此不期而遇,若能与咱联手,倒是一桩好事。”当下命招新收的心腹——亲兵选锋营副统制杨志来见。
你道杨志为何在种师道军中?原来西军向有“四家将”之说,为山后杨家、府州折家、山西种家、陕西姚家。昔日折家与杨家联姻,杨业娶折德扆之女为妻,即后来大名鼎鼎的杨老令婆佘太君佘赛花——为父死子亡,以“折”不利于家,故改姓“佘”。四家皆系世交,多有来往,唯杨家人丁稀少,逐年败落。折家家主折可适、种家家主种师道、姚家家主姚古每次谈起,多有唏嘘。
那日杨志与林冲、鲁智深受命护送杜兴等去会宁府。路经河间,听得满街军士,多有操关西口音者,细听之下,得知是老种经略相公随童贯领兵来取幽州。急回脚店,与林鲁二人商议,决定以世家子侄身份前去见之,以作内应。
鲁智深心怀故主,再三叮嘱杨志道:“既为敌国,兵不厌诈,也不来说你。唯危急时,当保得老种经略相公性命!”杨志唱诺欲去。林冲忽道:“听得宋廷统军元帅还是那个童贯,贤弟投军,须让这厮认出!”
杨志一咬牙,忽地退后拔出腰刀,血淋淋把左腮边上那搭青记切将下来!林冲、智深惊骇之下,起身来夺那刀。杨志手快,复在脸上自左额到右腮划了一刀。智深惊问缘故,林冲流下泪来,道:“我知贤弟意了!”智深亦悟,急从怀中取出金创药来,与杨志涂上,撕下皂僧袍一角,与杨志包扎——从此杨志便唤作花面兽。
当日杨志戴顶范阳毡笠,把额头遮了,穿一领白缎子征衫,着一双带毛牛膀靴,作个投军模样,路上找个关西老乡军士,问清种家军大营,前往辕门。
林冲、智深唤齐杜兴等人,收拾车辆,打点好行李包袱,继续北上。原想在白沟再做一次买卖,见市肆寥落,街道冷清,便渡过白水沟,潜入辽境而去。
种师道刚从河间府衙得了分兵号令,辞了童贯出来,正端坐大帐内生气。忽亲兵来报,说辕门外有个世家子侄求见相公。师道一愣,想不起这燕赵之地何来世家子侄?当即命进。
只见帐外腾腾走来一条汉子,四方脸上斜斜一条刀痕,隐有血迹渗出,左腮边包扎黑布,微露赤须。师道本是爱才之人,尤惜阵伤军兵,见来人脸带创伤,威风凛凛,模样古怪,知必有些本事,倒把那见童贯时的不快消了,心内便有七分喜他。只见杨志跪下磕头道:“小侄杨志,拜见伯父相公大人!”
师道大惊,挥手命亲兵出帐,亲兵知趣,退出掩了帐门,站于帐外伺候。师道悄声喝问道:“你是杨家那杨志?听闻你中了武举,做个殿司制使,倒也欢喜。押运花石纲于黄河翻船,流落在外,为何那时不来投我?后隐约听得你入了贼伙,把你那祖宗名字玷污!今日见咱,有何话说?”
杨志泣着把如何流落东京卖刀、如何杀地痞牛二、如何配去大名府、如何又失却生辰纲、如何上的梁山诸事说了。
最后道:“小侄时乖运蹇,人在梁山,心系大宋!近日偷跑下山,被梁山派人追杀,幸杀得几个,脸上也吃了一刀。听得伯父领兵在此,特来相投,伯父千万看世家之谊,让小侄于阵中一枪一刀,博个封妻荫子,也与祖宗争口气。”说罢大哭。
杨志一番做作,倒瞒过了老种,见他面目狼狈,复动故交之心。念及当年种世衡与杨文广交情,不觉伸手搀起杨志,命坐下说话。
杨志半坐了,师道问道:“九年前我那里有个提辖鲁达,为个妇人,打死个屠户走了。渭州府下个海捕文书,拿他不得。后听得华州府捉了个梁山刺客,叫甚么花和尚鲁智深,说起样貌口音,我便怀疑是他。刚让渭州府发文取他,不想被梁山打破城池救了。汝既自梁山来,那和尚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