Ⅷ.游钟山记(上)(2 / 2)
王比阳思索片刻便清楚了青筠介的用意,再加上极玱琬的莫名消失,王比阳暗自猜测,两人可能是想让自己牵制住这些人,并同时探察山中情报,他们则另寻他路上山,毕竟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可能就潜藏在这钟山之上。
“南山国的游历者,我们这儿可是讲规矩的,只有入教才能上山,既然仁兄对钟山大神仰慕已久,那想必拜入吾等钟山神教也并非什么难事吧。”见青筠介已经离去,那头戴玄冠,身着玄裳的先生这才松了口气,狰狞的面孔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
“小人愿意拜入神教门下!”王比阳也是积极配合,很快,这场小插曲便以青筠介的离去和王比阳的入教而落下了帷幕,么?
不,这才只是个开始……
大赤天离火焕,至高者思迷乱。
两仪间三清算,见五字成一段:
“钟山之禽兽”
“别晃来晃去了,你知道我看得见的。”青筠介面无表情地向前方下山的小道走去,极玱琬则不时跑在前边回头等他,时而朝他招手,时而向他做鬼脸。
“嘿嘿。”极玱琬轻笑两声,便又朝他吐舌道,“既然看得见我,为什么还总是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那些山人看不见,我也总要装装样子不是?”青筠介叹了口气,“唉,不提这个了,赶紧的,开始干正事吧。”
“先往回走吧,嗯——就算你想偷偷上山现在看来也没有别的路呀。”极玱琬抬手扶眉望了望,无奈说道。
“那就往下走,走到能找到其他路为止。”青筠介面无波澜,只是平静地朝山下迈着步子……
另一边,王比阳跟在那先生身后,亦步亦趋地往山上走去。
渐渐地,不知多少时间过去了,王比阳方才隐隐约约看见了这山中的居所,让他不由惊讶的是,这山林间的房子,竟都悬在了空中。
待他踏上凌空的竹板后,他才发觉原来那空中的楼房并非幻象,而是借助着屋下的一根根竹梁所支撑起来的。
虽然踩着这竹板的时候总感觉有点微微的晃动,但王比阳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阁下,请问我们还要走多久。”王比阳望了望,见快到山顶了,便随口问了问。
“这才到章莪山顶,算是钟山外围,也是我们生活的地方。”先生回头看了他一眼,“待会儿我带你去神使那里去,他会为每一位钟山之神的信徒安排住处。”
“啊?阁下难道不是神使吗?”王比阳一下迷惑了起来,“先前阁下的那番表现……”
“那不过是被神使大人天魂附体罢了。”先生摆了摆手,“在下不过是个守山门的,我可没那么大的权力放你入山,这一切都是神使大人的安排。”
王比阳闻言陷入沉默了,再也没说一句话。
良久,先生停了下来,紧跟其后的王比阳也停住了脚步。
先生伸手指向了面前那被大片竹林所遮挡住的、隐隐约约的竹屋,拍了拍王比阳的肩膀,说:“那间就是神使大人的居所,别让大人等久了,快去吧。”
“好的,那先生您?”
“神使大人传令让我去守山门,在下先失陪了。”青衣先生朝王比阳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去了……
“哗哗哗”
稍微拨开两边的竹竿,青筠介朝这道缺里边瞅了瞅,再一用力,竟将两旁的竹子给扒倒了。
“嗯?”极玱琬柳眉微蹙,青筠介也是被自己的力道吓了一跳,冷静下来细想后才明白这两根竹子并不是生长在这里的,而是有心人插在这里掩盖去路的。
青筠介稍微用了点劲,尝试着推动周围的几根竹子。
“果然。”不出其所料,周围的几根竹子中有一部分也是被搬来插在此处的,经青筠介的几次尝试,也都倒在了山道上。
“玱琬,你看。”青筠介微微一笑,指了指竹林间依稀残存着的或人或兽的足印,说,“这里面一定藏着什么。”
极玱琬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我们来的时候没有找到这条路。”
“呵呵。”青筠介点了点头,说,“被人藏起来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找到,我们出发吧。”
走进了荫蔽的竹林,两人顺着若隐若现的足印和其他的一些痕迹,逐渐深入于其中……
通往神使居所的路有两条,而两条路的中间是一片竹林。
王比阳随便选了一条路,正走着,他便见一名少女从那竹屋中走出,她的脸上此时正泛着红润,看起来娇羞欲滴。
王比阳打量了一下对方,感觉对方的衣着相比于先前守山门的先生,确是华丽了不少。
这让王比阳不得不再仔细看了看对方的容貌,嗯,感觉确实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咳咳。”王比阳一手握拳掩在嘴前,轻咳两声,只见他舔了下嘴唇,理了理头发,朝那少女挑起了眉。
不过那少女未曾看他一眼,只是快步地从他身边经过,并行将离开此地。
“姑娘。”王比阳心跳得厉害,回头见那少女行色匆匆,便赶忙叫住对方。
那少女听了他的叫唤,也是慌了神色,四处望了望,待面色平静之后,才回应王比阳说:“你叫我干嘛?”
“姑娘,我想,您一定就是山神的女儿,一定就是神明的使徒,一定就是传说中的神使大人吧……”王比阳还未说完,便听到身后传来的两道重重地敲打竹板的声音。
紧随其后的是一道暮气沉沉的声音:“南山国的游历者哟,那孩子只是代我行祭的巫女罢了,敝人才是山神的使徒……敝人本姓蓝,名海镜,前任神使赐予敝人法号靛月,足下只需唤我靛月神使即可,呵呵,想来还没好好问问足下的名字呢,可否赏敝人一个面子,告知足下的尊讳?”
“唉。”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王比阳叹了口气,转过了身来,打量起了眼前这位手中握着竹杖,双眼微眯,形如枯槁的老者,说,“小人姓王,叫王比阳。”
“哦?呵呵。”老者轻轻笑了笑,说,“王先生,先前听那公子所言,敝人还以为足下的名字中一定有比男二字呢。”
“靛月神使既是神的使徒,为什么连这点都算不到?”王比阳有些不屑地抱起了胸。
“呵呵,足下说笑了,若是告知敝人足下的生辰八字,足下的真实身份敝人又未尝不能知晓。”虽然蓝海镜的脸上依旧挂着与先前无二的慈笑,但他的这番话却让王比阳心底发凉。
王比阳伸手挠头,哈哈笑道:“哈哈,神使大人教训得是,话说,大人,您什么时候能为我安排住所?”
“现在还不行。”蓝海镜摇了摇头,说,“足下尚未拜入我钟山神教的门下,理应是不能住在这里的。”
“诶?大人,先前那守山门的先生已经承认了我拜入门下了啊。”
“那只是放你入山的形式罢了。”蓝海镜睁开了双眼,似是认真了起来,“只有上了章尾山,参加了祭拜山神的仪式,到那时,足下才算是真正拜入了我教的门下。
不过足下入山的时机颇为巧妙,我等众教徒正打算今日日中之时朝圣,大概在日入之时能够登上章尾山,届时敝人将为足下洗去旧日俗尘,代神赦免足下前世与今生的罪责,代神恩准足下的加入。”
“日中之时……”王比阳沉吟片刻,说,“请问神使大人,巫女大人会与我们一起朝圣吗?”
“那是,自然。”蓝海镜眯起了双眼,说,“还望足下勿要有什么邪恶的念头,否则,渎神可不是什么能够轻易赦免的罪孽。”
“啊?哈哈,这我当然知道。”王比阳挠了挠头,“不过,光是能与如此美丽的巫女大人共同侍奉山神,就足以让我感到荣幸了……”
“滴滴……滴滴……滴滴……”
“嗯?”青筠介回头望了极玱琬一眼。
极玱琬马上取出邪见盘,调好方位后,便见到两个赤妖色的光点在罗盘之中闪烁。
“是两只法兽。”极玱琬抬头与青筠介对视,表情严肃道,“在与我们相距大约一公里处,其他情报未知。”
“是在这条路的尽头吗?”青筠介伸手指了指眼前的路,说。
“尽头算不上,但也应该是在这条路上。”极玱琬说。
青筠介点了点头,回过身来,一手按在了剑柄上,沿着前方道路开始奔跑起来,极玱琬也紧随其后,两人默契地控制着速度,防止彼此相隔太远而无法相互照应。
很快,在距离约莫二百米时,两人减缓了速度,原因无他,打草惊蛇实属下策。
先前的竹林在此处几乎绝迹,此处的植被多是相较于竹木更为粗壮的梧桐树,这对于青筠介和极玱琬来说无疑是绝佳的掩体。
大概再往前走了约莫百五十米,周围的景色竟又发生了改变,相较于前面的风景,这里倒是给人一种非常……干净的感觉,不管是毫无尘埃的地面、清澈透明的溪水,还是虫蚁稀少的灌木和大树,都与先前的景象截然不同,就,好像……专门有人清理过这里一样。
“果然啊。”在看见前方的一只法兽之后,极玱琬便释然了,“青筠,你看那个。”
青筠介顺着极玱琬的指引,透过灌木丛,看见了大约十米开外的一只豹子,只不过,这只豹子的身体颜色居然是暗红色的。
青筠介没有见过豹子,但之所以能第一眼就认出这是一只豹子,还是因为看到了对方身上密密麻麻的斑点和斑块,先前在伊元村的时候,他就看过如此特征的动物画像,村里的先生称之为“豹”,不知为何,这个形象竟烙印在了他的记忆深处,以至于他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能将称呼对方的用词呼之于口。
“那头豹子就是两只法兽中的一个?”青筠介匍匐着退了回来,朝趴在旁边的极玱琬小声说道。
“嗯。”极玱琬轻轻颔首,“这只法兽叫做‘钟山豹’,据说它的起源是只瑞兽,而且还有洁癖,没想到它被炮制成法衣这么久了,与人结合化身法兽之后竟能把这种习惯附加在了宿主的身上。”
“你说……它是瑞兽?”青筠介面色惊疑不定,看向极玱琬的目光里好像缺失了什么。
“这有什么奇怪的,在中古时代,一部分凡人们为了获取法相之力,猎杀了不少瑞兽,而这些由瑞兽制成的法衣,如今大部分已经封存在了御道廷中。”极玱琬正说着,却叹了口气,“唉,如果不是封存二十四法衣的墨龙匣因为一些不明原因损毁了,我们净灵军也不会为了回收法衣而来到地界……”
“二十四法衣?墨龙匣?那是什么?”青筠介正想问个明白,突然,极玱琬似乎发现了什么,她立刻抱住了青筠介朝侧边翻滚了几圈。
随后,几乎是瞬间,汹涌的火焰从天而降,两人原先所呆的地方便燃了起来。
“什么人!”一道男声传来,青筠介抬头望去,只见这说话者正是那只赤豹。
见已被发现,两人便都站起了身来。
“我知道你们并不是教友,我还从未见过你们。”那赤色豹子摇了摇头,打量了一阵青筠介,看到青筠介腰间的佩剑,他的双目露出了些许凶光,道,“看来是泰炎王室的余孽了。”
“怎么会,我听说泰炎国的王族已经死绝了,现在泰炎城里都流传着火神降下神罚、差点毁灭泰炎城的传闻呢,我与她不过是来自南山国的游历者罢了,和泰炎王族根本沾不上什么关系。”青筠介笑着脸解释说,同时还伸手拍了拍他身侧极玱琬的肩膀。
“霜月,他说的究竟是真是假?”钟山豹目光中的凶光逐渐隐没,转而化为了猜疑。
“大概率是真的,毕竟那时候的泰炎皇宫,不存在任何一个活人。”一道女声从树稍上传来,在枝叶的遮蔽下看不清身影。
“诶?难道说你是钟山神教的教徒?”青筠介也开始打量起了眼前的赤色豹子,只见他的头上长着一根长角,身后摇曳着五条尾巴,除了要比普通的豹子更为高大和壮硕之外,并无再多不同寻常之处。
“算是吧,咳咳,不如说曾经是。”钟山豹看向青筠介的眼神已经没了敌意,他温和地说道,“如今的我,已经在神明大人的引导下成为了钟山之兽,我已经脱离了所谓教徒的范畴。”
“离开这里吧,游历者,余准许汝等传播余的传说,但……”密林间的女声话锋一转,“如若再敢向前踏出一步,便是对钟山之神的大不敬,余作为神明大人所钦定的钟山之禽,对汝等即将亵渎神明的行为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
言毕,一团恰到好处的火团将一部分枝叶焚烧殆尽,此时便见一只浑身燃着火焰的赤青飞鹤正展翅翱翔,那独脚飞鹤在空中停了数息,便缓缓降落在了两人面前。
“如此说来。”青筠介拔出了挂于腰间的长剑,此举自然引起了二者的警觉,“你们的钟山大神应该是真实存在的,对吧。”
“是这样没错。”二兽一齐回应道。
“那么,我便要弑‘神’……”
“诸位教友,今日乃吾等神教的朝圣之日,今时乃钟山大神的开目之时,诚挚的信徒们哟,在神明的注视下,让吾等一同走上那神圣的道路吧。”蓝海镜站在竹台之上,用其沙哑的声音宣布朝圣的开始,“愿神保佑诸位诚心所愿。”
“愿钟山大神保佑!”
竹台下人群攒动,王比阳则靠在较远处的竹竿处,时而看向台上的老者,时而扫视周围的众教徒,经过他的观察,距离台前愈近的教徒对待老者的态度就愈加恭敬和谦卑,到他这个位置的人虽然仍然对老者保持敬畏,但从他们眼中他也看出了少许他们对于老者的不信任感。
忽然,在他的视线中,一道倩影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巫女大人?”王比阳托着下巴暗道,“像她那般的人物不应该居于台上么?怎么说也应该待在神使的旁边吧。”
如他所见,巫女并未站在台上,亦非侍立于台旁,反而是同他一般,站在了一个距离竹台较远的地方。
王比阳的目光并未在其身上停留太久,出于某些原因,他很快便将视线投向了他处。
“那么,老仆便在此宣布,本次朝圣,现在,正式开始!诸位教友,还请摒弃心中杂念,诵言钟山圣文,博爱有序,一起登上章尾山顶吧!”蓝海镜高举双手,周围的教徒们也纷纷朝其跪拜起来。
王比阳扫视了一圈,却也没有看见先前那位守山门的先生在哪,他便拍了拍他身旁一位青年的肩膀,问:“嗨,教友,我记得山下不是有一个守山门的先生吗?他不在这里吗?难道,他不参加朝圣吗?”
“你说守山人啊,因为他的工作有些特殊,所以神使大人让他穿上了神使代袍,并为他代行圣礼。”那年轻人答道。
“哦哦,是这样啊。”王比阳点了点头,却在心里摇起了头:“真难办,还以为能为恩公他们创造入山的时机呢……”
“嗯?教友,我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你诶,看你挺面生的,是新来的?”那青年一下子对王比阳感兴趣了起来。
对此,王比阳只得点头称是。
“哦,我知道了,你这次是来参加洗礼的吧。”那青年一下便知晓了这位面生的家伙大概是怎么回事了,他向王比阳伸出了手,说,“教友啊,叫我无尘就好,这是我的神甫为我取的法号。”
“无尘教友,我还尚未取得法号,那就只能报上本名了……”王比阳还欲往下说,无尘便打断了他,说:“停停停,教友啊,我们这儿有一个规矩,那就是称人只称法号,我等既已了却凡尘,这世俗的名字就用不上了,自然也就没有说的必要,既然你还没有取得法号,那在接受洗礼并取得法号之后再向我报上称谓,可好?”
“嗯,我懂了。”王比阳点了点头,“教友可真是虔诚啊。”
“唉,拜神不就是要虔诚一些吗?”无尘理所当然地说道,“还好我们钟山没什么奇珍异玩,大家都踏踏实实拜神过日子,那些投机牟利的小人过不惯我们这样朴素的生活,留下来的自然都是像我这样有信仰的人。”
“啊,确实。”
“你看,神使大人开始组织大家出发了,我们也走吧。”无尘指了指开始有序行进的朝圣队伍,说,“跟着大家走就行了,途中也不要说多余的话,我这里有一本钟山圣文你可以在路上边走边念,那我就先上路了,愿神保佑教友诚心所愿。”
“好,谢过教友,愿神保佑教友诚心所愿。”王比阳接过无尘递来的手抄本,翻了两下,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唉,我要是识字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