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记忆(1 / 1)
见王桐喝完了药,净慧丫头这才放心,圆滚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将盘和碗丢在这里,也不说什么,转身出去关上门就跑了。 只听见脚步噼里啪啦远去,一副大大咧咧的马虎样。 王桐苦笑一下,混乱的记忆里仍记得这丫鬟,虽然脾气很倔,但对自己倒挺关心,不像府里其余人,视自己如同无物。 想了想,转头看见床上枕囊旁边,却是有件闪亮的东西,拿起来看是一柄两指宽的小刀。 记忆里这是祖传之物,名唤小鲁刀,《孟子·尽心上》有云:孔子登东山而小鲁。据说周世宗柴荣曾登东山,便刻制此刀以为纪念。 之后王朴进献《平边策》,柴荣大喜,便将此刀赏赐给了王朴,可见君臣二人的情谊。 刀鞘被雕成一头体态修长的貔貅,上面还有一些小小倒钩,平时倒挂在袖子里,用时只需扬手一挥,颇为精巧。 王桐把刀刃从貔貅的大嘴里抽了出来,却是黑漆漆的,毫无一点光泽。 他心里嘿然:这玩意儿一点没有宝刀的样子,倒像是一段朽木,倒挺像我,徒有其名,却无半点用处。 仔细看刀刃一面有两个阳文小字小鲁,另一面刻着一行小字逐却残星赶却月,这是柴荣在吐露自己统一天下的宏伟志向。 赏玩一番,肚子里又开始咕咕叫了,闷坐无聊,起身便要出门四处瞧瞧。 刚拉开房门,寒风扑面而来,王桐不由得一哆嗦,只见对面是一面围墙,角落里种着梅兰竹菊,倒是占尽了春夏秋冬,四季不缺花草。 一条石板小径从竹木中钻出来,绕过厢房,钻进另一头的花树丛,围墙雪白宛若宣纸,花草小径却像是宣纸上的寥寥几笔描画,看着清新隐逸。 越过围墙上头,却是那片阴郁的天空,欲雨不雨,让人平添几分压抑。 刚信步踏上小径,只见净慧急匆匆跑来,一见王桐出屋便是大惊,哎呀,驸马爷,身体刚好要躺床上休息的,出来闲逛万一吹了冷风着凉可怎么好? 抱怨完,还是气乎乎的样子,腮帮子鼓鼓的,更加显得脸圆滚滚的,王桐看着好笑,他也无所谓,便跟着净慧回到房内。 见王桐这么好说话,与原本纨绔子弟的固执印象大为不同,丫头这时也有些意外,她拿出一个油纸小包,打开递了过来,一边还叮嘱着,一定要身体好结实了才能出屋。 王桐接过来发现是几个白胡饼,还是热乎的,想想丫头刚才是捂在怀里,而且跑的脸上汗津津的,心下也是感动,一边吃着,一边只好点头。 这一夜王桐终究还是没有出屋,他打开窗户,夜风冷飕飕的,扑面而来却是清凉入心,前世今生,似梦一般迷离难辨,情绪之复杂,实在难以言说, 转眼就是两天,十月二十三日,清晨,伴随着咕咕的叫声,王桐在睡梦中醒来,这是鸽子的叫声,南方江浙一带,向来有一种林鸽子,即便是在寒冷冬天,照样繁衍活跃,杭州府的人家在屋外晾晒被褥时,时不时遭到林鸽粪的袭击,对此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听着清脆的鸟叫声,更多的记忆在慢慢恢复。 他是与一位叫傅唯俊的朋友,在街上游玩时,碰上了轻车都尉黄文赞为首的一群人,没说上几句话,就被人从牛车上推了下来,直接摔晕了过去。 这黄文赞是宫中元妃的亲弟弟,五皇子梁王柴衍重的亲娘舅,其父更是统帅西川军的西川制置使黄义川。 仗着背后权势,黄文赞行事蛮横霸道,有蛮公子之称,又一向觊觎凤仪公主的美色,对自己这个摘桃子的臭小子恨之入骨。 倒不见得就想要我性命,只是恶作剧耍弄一下,出出气,估计也想不到我会摔得这么严重。 刚穿衣起床,丫鬟净慧进来伺候梳洗,水盆马尾刷青盐皂团一应俱全。 洗完后,见王桐只是闷坐无语,净慧又有些担心:这驸马平日活泼好动,现在却变得木头人一般,不会是摔出什么毛病了吧。
午后,净慧又进来禀报:傅公子来了。 王桐到了杭州后,也就认识了傅唯俊这一个朋友。 其父便是这院子的房东,门下侍郎傅纯碧。 傅纯碧是太尉杨孙捷的学生,曾经也是意气风发,与谏议大夫江曙云并称杨门二学士。 只是南熏门之变后,江曙云惨死,傅纯碧也变的悠闲寡淡,对朝政不再关心,整天吃斋念佛而已。虽曾在汴京为官,但却是杭州本地人,有些产业,南逃后生活倒还滋润。 不得不承认作为本地人,傅家还是帮了很大的忙。 朝廷南渡,一大批官绅权贵涌入杭州,地价暴涨,对于宦囊羞涩的官僚不要说买房了,连租房都困难,傅家把这样靠近西湖,闹中取静,位置极佳的院子,以低价租给公主,不用说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 至于这所谓的朋友傅唯俊,估计也是有所图吧,大约以为太子与公主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爱屋及乌,早晚会提拔重用自己这个驸马。 见王桐听见朋友看望却无动于衷,一副懒洋洋的表情,净慧丫头倒真有些担心:驸马爷看着身体倒是无碍,难不成脑袋有些摔坏了? 她试探着又问:驸马爷不要见见傅公子?人家这也是好意探访。 王桐又是懒洋洋的:见又如何?不见又如何? 净慧更担心:驸马爷在房间里也闷了几天了,就不想出去透透气? 王桐抬头看看她,心里好笑:前两天想把自己关起来,现在又赶羊一样把自己往外赶,这丫头心思真多,也罢,索性她怎么说,就怎么做吧,省的她啰嗦。 也行,那就见见吧。 沿着石板小径来到厅堂,进门便看见一个身着锦袍的胖子正在来回踱步,便道傅兄。 这个满脸肥肉的少年便是五品少卿傅唯俊,也是个无权无职的散官,一见王桐立刻松了口气,白胖的圆脸上挂着笑容,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看来是好多了,倒教我白担心了几天,想那昭德皇后也是不幸坠马而死,那天送驸马回来时,看着人事不知,我心下只道是要糟,阿弥陀佛念了不知凡几,看来是我多虑了,哈哈。 昭德皇后便是当今太子的生母,南逃路上去世。 王桐供拱手,还要多谢傅兄送我回来,说着便在椅子上坐下,端起桌上的茶便喝。 哪里,哪里,我看驸马在家也闷了几日,何不出去逛逛散散心? 王桐砸吧砸吧嘴,摇摇头。 见他这个样子,傅唯俊却理解错了:驸马不必担忧,听闻太子派人问过此事,下次若再遇上黄文赞,谅那蛮公子不至于再纠缠不休。 其实王桐才没想这个,他只是觉得这些没什么意义,虽是再世为人,但想起来人生依旧无趣,无非是苟延残喘,多些年月,感觉打不起精神。 或者去观澜阁!傅唯俊故作神秘,观澜阁来了个新人,据说是杨老太尉的干女儿,也不知道梅世英大官人怎么请来的,听说长得闭月羞花,真正的万花丛中之魁首啊,这几日传言要亮相唱曲,说不得就在今日。 一听是什么干女儿,美人弹唱,咿咿呀呀的,王桐更是没兴趣,刚想摇头,就听着傅唯俊还在满口的撺掇: 去吧,去吧,那李师师真的是倾国倾城,连一帮子翰林也每日跑去观澜阁,说是议论国事,谁不知道是想先占位子?人生一世,草生一秋,最要紧的是快活! 李师师? 王桐愣了,想不到历史走向虽然变了,居然还是能听到这个名字,要是同一个人,那命可真够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