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再登楼（1 / 1）
在路上，傅唯俊念叨着一旦形成偏安局面，太子势必要提拔一批人，充实部属，巩固权力。 王桐心里明白，在太子的眼里，自己不过是一个仰公主鼻息的纨绔子弟，是表示对公主善意的工具而已，怎么会重视自己？ 何况自己也没有向上的欲望，更不屑于太子的重视，一个即将亡国的太子，过江的泥菩萨罢了。 不过见傅唯俊这么兴奋，他也懒得多说。 牛车缓缓经过城市，阴冷的雨终于停了，伴随着难得的一丝阳光，街道旁也不再只是成群的难民，有一些店铺犹犹豫豫地开张了，给市面增添了久违的人气。 傅唯俊正畅想着，突见远处一片混乱，一群人呐喊着涌来，路旁则是聚集了更多的人，有看热闹的，有鼓掌欢呼的。 不好，是太学生在游行示威，领头的是学正况维山，这是个疯子，惹不起的。 傅唯俊一边说着，一边指挥牛车退到路边，让游行队伍先过去。 王桐这才看清领头的是一个文弱书生，想必就是况维山了，五官端正，样子瘦弱，却是情绪激昂，满脸血红显示出一种异样的亢奋，不断振臂高呼，后面的人也是跟着喊： 外拒金虏，内惩国贼！ 共赴国难，还我中原！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废黩逃跑太子！ 废黩逃跑太子！ 这个时代确实也够宽容的，可以这样肆意批评主政者，前无古人，后来者也难。 不过王桐却是知道的，说起逃跑太子这个称呼，就不得不提南薰门之变，那是一场让大周帝国几乎灭亡的悲剧。 金军刚过了黄河，神武皇帝与皇后太子等人，便以南巡为名弃汴京而逃，在南薰门外，数万百姓在路旁挽留，杨门二学士中的江曙云为民请命，跪在圣驾车队之前苦谏。 僵持之下，圣驾本来似乎要调头回城，但是太子却听到谣言说金兵已经赶到，惊慌失措，立即下令车队夺路而逃，江曙云瞬间被碾成肉泥，禁军殿前司部队混乱中甚至挥刀乱砍，相互踩踏而死的百姓数以千计，悲哭惨叫之声震动四野 江曙云的女儿，司马寇的弟子江丛璇之后也就消失了。 实际上，直到数日后，金军小股前锋才抵达汴京，但大周军民的士气已完全崩坏，守军不战而溃，三皇子也成了俘虏，整个城中血流成河 朝野之间有很多激愤议论：当日南薰门外，若不是太子强令逃跑，碾死了江大人，彻底断送了军民仅剩的信心，汴京不会丢，中原不会丢，金虏也不会如此气焰嚣张。 对此，太子从来没有出声辩解，完全默认了，这也让其成了千夫所指的罪魁祸首，但神武皇帝却很信任太子，任命其为监国，委托一切军国大事，自己只在后宫中养病。 王桐对这些豪言壮语却不太以为然：嚷嚷着指点江山容易，还真能上战场与女真铁骑较量高低？ 傅唯俊也在旁边挤眉弄眼，轻声细语：这些人就是饱暖思淫欲，喝多了想乱来，看见金人，还不撒开脚丫子跑得飞快？ 等人潮过去，两人才继续前行，片刻后来到了观澜阁。 一看今日还真的不一般，三层酒楼似乎又经过粉刷，门口搭着彩楼欢门，上面绑缚着彩纸布帛甚至金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今天要进去可不容易，一个人要先掏五两银子。王傅挤上了二楼，发现已经坐了好些人，他们只能靠边坐着。 环顾四周，空间比想象的还要广大。 这是一个偌大的花厅，中间摆放着一些桌椅，粗略一看有十几张桌子，能坐六七十人，桌上有瓜果糕点，已经有不少人落座。 花厅前面摆放着一扇半透明的山水屏风，屏风后面便是通往三楼的楼梯口。 花厅后面则是一排阁子，按序挂着甲乙丙丁的牌子等，这也就是所谓的包厢，都挂着珠帘。 阁子加上大厅，能同时供上百客人欣赏演出，场面可谓宏大。 王桐随手拿起桌上一样点心，只见外形像个大螺蛳，色泽金黄，放到嘴里，味道甜鲜，入口即化，有乳酪的纯香。 傅唯俊介绍：这叫酥油鲍螺，乳酪加上蔗糖霜熬制而成，杭州府富贵人家待客必备之物。 王桐点点头，再看其他点心，也都是极尽精致，再加上周围温暖如春，灯光如昼，不断有侍女来回续茶添食，衣裙飘飘，体香袭人，繁华富贵难描难画，他不禁轻声感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这番做派不知道得花费多少银子，梅世英不怕亏死？ 傅唯俊解释：今日之后，李师师扬名天下，谁想来观澜阁听她一曲都得花大价钱，现在花费多少代价都值得。 何况江南富甲天下，所谓&039;苏湖熟，天下足&039;，朝廷南迁，更是富豪云集，大周的有钱人尽在此地，手中的钱粮百倍于朝廷都不止！ 王桐点点头，此时喧哗声起四皇子来了，一群人上得楼来，簇拥着中间一人，穿着锦绣紫衫，气喘吁吁的圆脸大胖子，的确是喜好玩乐的四皇子，萧王柴衍恩。他正在力捧李师师，今天自然要来。 四皇子倒并不招摇，只是与旁人轻声招呼，一双黑豆般的小眼看着十分滑稽。 前面一人半侧身带路，马脸上一个鹰钩鼻，看来便是观澜阁主梅世英，此时满面红光，意气风发。 他将一行人送入甲号阁子，赶紧又转身来楼梯口迎接另一群贵客，又是几个人上来，领头的却是个年轻武官，剑眉星目，长身玉立，一袭锦绣云袍，左侧腰部悬挂着一枚鲜红的剑形玉饰，看上去英姿飒爽。 傅唯俊在旁轻声介绍，这就是荆湖制置使柳甫之的儿子，大周三公子中的玉公子，虎贲卫将军柳声扬！ 三万荆州军坐镇荆州，把守长江中游，与上游黄家的西川军，以及淮河一线姚晟桓指挥的大周军主力，构成大周目前最主要的三股军事力量。 作为荆州军在杭州府的代表，柳声扬的地位可想而知。 他缓步而行，目不斜视，对于梅世英的谄媚也是表情淡然，那玉树临风的样子，让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地自惭形秽，虽说与黄文赞并列三公子，但那外形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王桐不由得将其与赵雪卿对比，都是翩翩佳公子，赵是漂亮，甚至有些妩媚。而柳声扬英俊之外，还有一股阳刚的勃勃英气。 除了黄文赞和柳声扬，三公子最后还有一位，则是处处躬行仁义，事事讲求法度的仁公子周锦波。 正看得饶有兴味，王桐突然觉得柳声扬腰间的玉饰有些眼熟，似乎哪里见过， 想起来了，之间走进花园晋见公主的时候，其手中也有一个鲜红色的剑形玉饰，与柳声扬腰间悬挂之物一摸一样！ 原来公主今天是思念情郎啊！ 自己顶了个驸马的虚名，脑袋上那顶斗大的绿帽子，看来是衙门口的狮子—是石（事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