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仁公子（1 / 1）
等众人离开，傅唯俊和冯铨这才从东厢房里出来，傅更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好家伙，我还以为今儿个要饿死在这里了，古有诗曰，女子若上街购物必然疯魔！ 冯铨是进士出身，饱读诗书，听了十分不服：古人何时有这等诗？ 傅唯俊理直气壮回答：怎么没有？《木兰辞》中便有，&039;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039;，可见木兰疯魔，若是男子，怎么会为这点玩意儿跑遍全城？ 说完他颇为得意，王桐听了哈哈一笑，冯铨只能摇头叹息。 三人过桥回到牛车上，此时已经入夜，行了一会儿，傅唯俊一指旁边：就在这馆儿吃喝歇息吧。 正是那座犇羴鱻酒家，门口挂起了一串红灯笼，照的附近一片亮堂堂，王桐心想，这家伙不会吃完了，又想去对面的相忘里吧。 进了酒家一瞧，粉刷的墙壁四白落地，油漆的梁柱光可鉴人，墙上挂着仿制的古画，倒也清雅。 见三人衣着光鲜，伙计也不敢怠慢，赶紧让上二楼。 甫一上楼，王桐就看到窗边坐着一位公子，面前有些酒菜，正端坐凝视着外面的夜景，又似乎在思索什么。 静若处子的模样，就像一座古风古韵的雕像，灯光照着他略显忧郁的侧脸，颇有些神秘静谧的美感。 其身后一位老仆弯腰附耳轻声提醒，公子转头看到王桐三人，便起身施礼道：三位气度不凡，在下周锦波，今夜能与三位在此相会，实在是幸事，不如共饮一杯如何？ 莫非是余姚周家的那位&039;仁公子&039;？冯铨惊讶道。 惭愧，正是不才。 大家这才明白，此人却是与黄文赞柳声扬并列的大周三公子之一，仁公子周锦波。 虽不相识，却早有耳闻，这周锦波乃是大周开国功臣，卫国公周永德的五世孙。 周永德还娶了周太祖郭威的女儿寿安公主，而周世宗柴荣却是郭威的妻侄，论起血脉来，周锦波更算得上是郭威后人了。 周家几代都是余姚当地的名士，周锦波的父亲周弘祖也是大儒，素有贤名，周锦波本人更是向来扶危济贫，有小孟尝的美誉，即便是贩夫走卒，也一样以诚相待，才有仁公子之誉。 这位周公子成名甚早，但看上去却斯文秀气，比印象中显得年轻，棉衣外一袭青袍，腰间扎着丝带，穿着华丽却又不过火，长相虽不如柳声扬那么俊朗，但笑容温柔而亲切，让人看着说不出的舒服。 要说起来，黄文赞是一个粗鲁的莽夫，柳声扬更像是一个冷酷的剑客，相比较起来，周锦波才是一位名符其实的儒雅公子。 三人也介绍了自己，当听到王桐的名字时，周锦波眼睛一亮：听闻有悍匪行刺太子殿下，幸有驸马出手救驾，果然英雄出少年，真乃国家之福，今日竟然得见！ 王桐也谦虚道：只是利刃所逼，挣扎以求存而已。 周锦波却摇头：岂止而已啊，所谓非知之艰，行之则艰，言知之易，行之则难。利刃加身之时，人大都哀哀求饶。天下之事既是极难，又是极易，国家抵御外寇，无非是文死谏武死战，可偏偏就是做不到，若人人如驸马般挺身而出，做好自己本份，国家何至有今日？ 一席话说的王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一直以来不管碰到谁，都会被看作纨绔子弟，受到冷眼冷语，言辞无礼不在少数，即便在驸马府里，也就净慧丫头关心自己。
今日这位大名鼎鼎的周锦波，倒是丝毫没有成见的样子，不愧仁公子的美誉。 当听到冯铨时，周锦波却是吃惊问道：莫非是那位柳国公之后，在徐州首倡&039;以工代赈&039;的冯大人？ 说起这个事，可以说是冯铨的得意之作，他在徐州为官时，正好碰上泗水河决堤，灾民如潮。冯铨灵机一动，募民兴利，把灾民们组织起来重修河堤，把赈灾粮作为工钱来支付。 古代典籍中偶有类似记载，但在本朝可以说是冯铨首倡，今天听到有人提起，嘴上还是要客套几句：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都是份内事，不足挂齿。 周锦波又说道：德惟善政，政在养民，但如何既能养民，又不违礼法，才是我辈职责所在，所谓尊卑有序，父爱仁慈，爱民如子可不是随口说说，冯大人的以工代赈，既能救灾，又修了水利，还能防止灾民生乱，给饭吃，给事做，还教导百姓不可懒惰，真是一举多得，实在是上等的养民之术。 一番话说的冯铨高兴，烂瓜般的丑脸上，顿时生出了光辉，能让别人认识到自己的价值总是开心的。 王桐此时却有所领悟，这位仁公子的仁，并不仅仅指仁义，主要还形容其事事遵循孔孟的仁义之道，言行都讲儒家原则。 傅唯俊早就饥肠辘辘，桌上的酒菜香又随风飘来，偏偏几个人还在那絮絮叨叨，自然大不耐烦，插嘴道：对极对极，酌酒论天下，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不如大家坐下，好好向周公子请教一番。 说是请教，但大家无疑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周锦波哈哈一笑怨我，怨我，便请三人入座，并让伙计上酒菜。 鸳鸯炸肚荔枝白腰子三脆羹等流水价般上来，还有一壶酒，此酒名为&039;十里透瓶香&039;，诸位不可错过。 王桐吃着，觉得菜肴各有特色，也颇为精美，抬眼看见傅唯俊低头大嚼，风卷残云一般，甚至还有些吧唧嘴，冯铨却是细嚼慢咽，颇为矜持，两人相映成趣。而周锦波也许是吃过了，并未动筷，只是微笑看着。 一番风卷残云之后，周锦波坚持让身后的老仆陈伯付了账，众人拗不过，只得作罢。 傅唯俊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冯铨白了白眼，强压不满，又问周锦波：我做了那么一点点事，想不到周公子都能随口说出，真不愧是名士。 周锦波摇摇头：天下事自应天下人关心，岂能只是闭门糊涂读书？那不成了书呆子？与朝廷中那些不问民间疾苦的庸官又有何区别？ 说起民间疾苦，傅唯俊插话道：听说城外难民无数，而邸报上却说只有数千，到底真假如何？ 周锦波长叹一声：在下经过城外时亲眼所见，漫山遍野，数万都不止，原本有些还能进城乞讨，可是因太子遇刺而四城戒严，哎，哀民生之多艰。 那周公子来杭州府 哦，杨老太尉对家父曾有教诲，此番听得老太尉身体不适，特意来杭州府探望，稍等便要老太尉府上拜见。 王桐也问周锦波道：周公子，你对太子的策略如何看？ 周锦波诚恳说道：太子乃是监国，是君，众人是臣，君臣有序，君有策略，众臣岂能阻挠。 即便策略不完善，但只要坚决施行，总会有成效，倘若各有成见，乱糟糟吵成一团，即便策略再完善，终究还是枉然。 王桐听了，觉得周锦波还是从尊卑的角度看问题，但至少不像太学生他们那样想当然喊打喊杀，说明此人虽讲原则，但并不迂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