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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林暗何所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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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我不知道什么气海穴啊?”

白魔孩眉头一皱,举起兵刃向娄人莽指道:“什么气海穴,我们对什么穴道的一窍不通,你要是让我们按上了死穴怎么办?”

娄人莽道:“两位武功高超,哪有那么容易就死了?何况若真有死穴,平常行动坐卧不小心碰到或撞到,岂不是每个人说死就死?你不知道气海穴在哪里,你就按一下被刺伤之处右边一掌宽的地方就是了。”

白魔孩觉得有理,俯身到红魔孩身下,按了按娄人莽所说的地方:“怎么样?”

“还真有些酸痛。”红魔孩说。她哪里知道,凡是伤在该处的,那个部位都会酸痛。

白魔孩哼了一声,道:“就算是真的,那我杀了他,拿了解药不就好了。”红魔孩拍手:“是啊是啊,杀了他,拿解药。”

“可惜啊,”娄人莽道,“你杀了我也没用,这三日鬼是天下奇毒,根本是没有解药的。不信你可以试一试。”

“相公,我要死了!”红魔孩咧着嘴道。

娄人莽道:“虽然没有解药,我说了,以你的功力,现在赶快运气逼毒,还能缓得几天,如果再辅以一些灵丹神药,兴许还能活上一年半载。要不她死了,可没人和你过家家了。”那白魔孩本就头脑简单混沌,现在救妻心切,急忙帮红魔孩用掌力逼毒,红魔孩也忙坐下运气。只见极细的一股血从伤处喷了出来。

娄人莽向聂摩天使了个眼色。聂摩天脸上已全是汗水,双目欲闭,上身的衣服已被血染红,显然是受伤不轻。而娄人莽自己也已身软如泥。两人吃力地站起来,走向拴在不远处的马。

远处传来紧急的号角声,日已偏西,夕阳里弥漫着似烟似雾的暮气,似乎蒙古大军已经徐徐开跋,或者正有两军对垒。

娄人莽骑上马背,回望一眼,只见白魔孩正怒视着他。他心中一颤,道:“记住,她不能用力,否则毒性会发散得更快。”

“你说的神药,又是什么?到哪里去弄?”白魔孩喝问道。

“这里向东五里有个罗家店,我把药方留在那里的客栈,你自己去取吧。”

娄人莽急于脱身,不想和他纠缠太久,急急地打马下山,聂摩天也急忙跟在后面。

他们冲到了山坡下,娄人莽回望山丘上,那个白魔孩似乎仍死死地瞪着他们。“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娄人莽对聂摩天说,蒙古大军就在附近,军中肯定有随军医师,如果红白魔孩回到军中,找医师来号脉,发现没中毒,之后肯定会追来。我们离得越远越好。”

聂摩天点头,他现在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娄人莽看了他一眼,催动坐骑。两人奔丧般地向偏东南方向驰去。

聂摩天和娄人莽两人一路策马狂奔,不敢停歇,跑了很久,直到听不见蒙古军队的号角为止。

天色已黑,他们穿过一个树林之后,聂摩天再也支持不住,一勒缰绳,马抬起前蹄,他从马上掉了下来。娄人莽也跟着勒住了马头。

远处隐隐传来狗吠的声音,仔细听,似乎还有狼嚎之声。“附近应该有村落人家,我们应该往前赶一赶,也许能到村庄里落个脚。”娄人莽说。

“你不怕红白魔孩追过来?”聂摩天喘息道。

“我们跑了这么远,他们还能追得上?不过,也难说。”娄人莽道,“我离开大名府那么远,你都能一路追到我。他们要是发疯地追我们,也未必就追不上。”

聂摩天倚坐在树下,闭上了眼睛。

娄人莽将马拴到树枝上,看着一旁的聂摩天说:“要不是你非要将那图绑到树上,我们也不会有这么大的麻烦。”

聂摩天微睁双眼:“是你我都赞同将图放到树上,谁赢了谁就可以拿走地图。”

“是你一直怕我用掌磨去图上的纹路字迹吧。”

“谅你的功夫也没有到那种出神入化的境地。”

“但你还是害怕,哈,怕你赢了我后拿不到我怀里的图,或者不敢来拿吧。”

聂摩天“哼”了一声。

“你教了我养气功法,我传了你玄灵剑法,我们算是互相帮过,谁也不欠谁的。”娄人莽道。

“不错!”聂摩天道,“待咱们劲力恢复,再来较量!”

两人在大敌当前时可以同仇敌忾,合力对外,而一旦没有了危险,两人又开始各怀心机,操戈欲战起来。

娄人莽仰天哈哈大笑起来:“你现在气息奄奄,已经危在旦夕了,可知道吗?你还有什么气力和我较量?我虽然也气力大损,但对付现在老妇般躺在这里的聂掌门还是绰绰有余。”

聂摩天面色凝重:“你要怎样?”

娄人莽走到离聂摩天五步远的地方,拿起那个枪尖说:“你有没有觉得你的内息越来越弱,当你对红魔孩出招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越来越吃力?似乎不像平时那样恢复得快?”

“你给我的金创药原来真的是毒药!”

娄人莽慢慢坐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聂摩天:“我给你的的确是金创药,不过呢,我悄悄弹了点三日鬼在里面。我可不想你当时就变得一点力气都没有,我怎么也要捱到天黑呀,你要不帮我对付那些蒙古兵,我怎么脱身呢?这三日鬼的药性,你也是知道的,越用劲力,发作得越快,像你那样拼死相搏,不需半日就会毒发。哈,亏了你和我联手对付那红魔孩与白魔孩,要不我可没法逃出来。”

“洪道门看来尽是一些卑鄙小人!”

“你说我小人也罢,无耻也罢,都影响不了我娄人莽在江湖上的名声。”

“你有什么名声?”

“无论我名声如何,至少我还可以在江湖行走,你呢,不可一世的聂掌门,今晚你就要在这荒郊野岭里变成一堆被野狼啃食的烂骨。啧啧啧,你说我小人,你不也一路用尽无良的手段来追撵我吗?我的剑和马都还被迫落在那客栈里呢,你机关算尽,到头来,还不是栽在了我娄人莽的手里了吗?哎呀,功败垂成,功败垂成啊!”娄人莽哈哈大笑,得意洋洋。

聂摩天铁青着脸,怒视着娄人莽。

娄人莽笑毕,轻轻吁了口气:“我本来是要留你在这里,我一个人回去,但是我现在改了心意。你要是死在这里,被你们寻找过来的同门发现,不免怀疑到我头上,再说了,你被野狼野狗啃烂的样子也不大好看。我做个好人,保你个全尸,在这里好好葬了你。你放心,以后每年的这个时候,只要我娄人莽还活着,必定来祭拜你,也算是尽一分友道。”

聂摩天叹了口气:“你说得这么侠义深重,那我是应该感谢你了。他闭上眼睛,罢了,罢了,给一个痛快的吧。”

娄人莽盯着他,暗暗聚气,但却不敢上前,他也怕聂摩天还有些许劲力。聂摩天嘴唇开了开,想说什么,但又慢慢地合上了。娄人莽在聂摩天对面坐了两个多时辰,见聂摩天似乎已油尽灯枯,一动不动,才终于下决心动手。

他站起,走到聂摩天身前,用枪尖对准他的胸口,说:“对不起了,聂掌门。”将枪戳下去。突然,聂摩天抬起左手,抓住枪头,本来垂在一旁的右手拔出坐在屁股底下的短剑,说时迟,那时快,短剑插入了娄人莽的肚子。变故奇快,措不及防的娄人莽急忙后退,同时出掌还击,聂摩天也出掌相迎,娄人莽仰天摔倒在地,聂摩天也受力瘫倒回去。

娄人莽把住插在肚子上的剑柄,胸口起伏,满脸惊恐:“原来你装死!”

“哼哼,”聂摩天道,“敷了你的金创药后,在和白魔孩动手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为了抑制毒性,我一直在运气暗抵,我宁可挨了好几刀无影双飞刃,也不能让你看出来。”

“那又怎么样?你以为你能捱得过去?”娄人莽挣扎着说,“这三日鬼根本没有解药,你早晚是死,我们同归,同归于尽吧……”

聂摩天缓缓的起身,向娄人莽爬过去,“总算你比我先行一步,走好吧!”他按住剑柄,向娄人莽的肚中深深扎下。娄人莽眼珠翻白,顿时断了气。

风扫林稍,月光惨白。聂摩天拔出短剑,用娄人莽的衣服擦干了血迹。原处又传来了令人毛耸的狼嗥声。他摸出娄人莽怀里的那张牛皮地图,喃喃道:“为了这个,我竟然要死在这个地方。”他把那张牛皮贴在额头,又恨又悔,朝娄人莽的脸上唾了一口。

不远处传来了细碎的声音,拴在林边的马嘶叫起来,聂摩天一惊,连忙拽住娄人莽的尸体,向前爬去,他将娄人莽的尸体推拉到离树林稍远的地方,他知道娄人莽身上的血腥味早晚会引来野狼,而这片树林树木稀疏,自己也怕是会被狼发现。他慢慢地爬回林边,只见黑暗中几个影子向娄人莽的尸身扑去。虽然知道自己命不久长,但是看见饥饿的狼狂啃着尸体,聂摩天也不免心惊。他心想,我可不能落入狼口。他把住一个树枝,用力地爬上枝杈,他想再爬高一点,但是已经毫无气力,他尽可能地将上身挪到更高一点的枝杈上,将一条腿卡在树干间。

没多久,又陆续有更多黑影窜到了林外,似乎并不是一个种群的狼,又或者其中有野狗,它们抢夺撕扯着尸肉,彼此竟咬斗了起来。聂摩天看得胆颤,干脆闭了眼睛。两匹马惊叫着,立起来猛踢着前蹄。其中一匹马挣断了树枝,拼命地跑开了。

这样一直捱到晨光微透。聂摩天忽然觉得右脚一痛,一看,原来一头灰狼跳起来咬住了他耷拉在树干下的右脚。聂摩天咬着牙,拿出短剑挥舞,但他已经身软无力,根本无法弯下腰去斩杀那头灰狼。这时,另一头狼跑了过来,向上跳起,扑咬他的另一条腿,聂摩天挪开腿,用剑向下乱挥,可那头狼仍然不断的跳起进攻。聂摩天感觉被第一头狼咬住的脚几乎要断掉了,那狼后足踏地,前足抓树,獠牙死死地咬着他的脚,头随着他的腿来回晃动。就在这时,忽然这头狼松了口,翻倒在地,另一只也“呜哊”一声,滚落在地。只见一个人影飞过来,唰唰几剑,将这两头狼刺死,那个人背对着树站定,将剑指向正在扑来的另一头狼,当这头狼扑到半空时,这个人挥剑一划,狼头离开狼身,斜斜地飞到了旁边,狼颈溅着血掉在他的身前。他踢开地上的三头死狼,转身看着聂摩天鲜血淋漓的脚。

“多谢!”聂摩天喘着气道。

那个人抬起头看着聂摩天:“不必客气。”这是一个衣着简朴的少年,头发有些散乱,他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眉峰如剑,目光忧郁。

“你家在附近?”少年问他。

“不,我是路过的。”

“你得离开这里。”

聂摩天摇摇头:“我走不动了。”

少年皱了下眉,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下头:“我来背你。”

“多谢了!”聂摩天将短剑回鞘,在少年的帮助下,伏到少年背上。“少侠怎么称呼?”

“我姓霍,名兴安。”

“在下聂摩天。”聂摩天本来以为必死无疑,忽然得救,觉得尚能苟活一时,所以十分客气。

少年背着聂摩天向林外走去。昨晚没有逃脱的另一匹马已剩下一具骸骨,天光亮起,狼群已四散,风吹捋着遍地野草,如细浪绵绵。

“听你口音,似乎也不是本地人氏?”聂摩天问他。

“我也是路过这里。”少年说,“不知附近有没有村子,你伤得很重。”

“霍少侠辛苦,不过我活不了多久了,”聂摩天长叹一声,“也就是一时半刻罢了。”

“没有伤到要害的地方,不妨的。”少年说。

“说来话长,我遭人暗算,已然毒入五脏,只不过凭一口内气捱到现在。即使华佗再世,扁鹊复生,也救不活了。”

“这……”少年不知该如何回答。

聂摩天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山说:“我只有一个遗愿,不知霍少侠能否成全?”

那霍兴安说:“请说,只要我能办得到,我一定去办。”

“我聂摩天一生争强好胜,不甘人下,”聂摩天叹了口气,“我今天死在这里,但我要葬在那山顶,就是死,也要凌驾于天,不要踩踏于地。”

霍兴安心想,这个人的想法真是古怪,就算把你埋在那山顶上,也是在土里,又有什么高下之分了。但他还是答应了聂摩天的请求。

他背着聂摩天大步地向前走,看着近在眼前的小山,却走了很长时间。到了山脚下,他将聂摩天放到地上,聂摩天禁闭着眼睛,没有说话。霍兴安以为他已经死了,连忙探其鼻息,发现还有呼吸。他拿起随身带着的葫芦,将水喂给聂摩天喝。“聂大哥,马上就上山了,你怎么样?”聂摩天微微睁开眼,点了点头。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聂大哥,我身上有几颗回天丹,是受了内伤后补气固元用的。我不清楚你中的是什么毒,这个解不了毒,但也许能让你有点力气,试一试吧?”他掏出一个小盒,拿出一颗丹丸。见聂摩天点头,便轻轻放进他的嘴里。

聂摩天又闭上了眼睛,许久不见睁开。霍兴安不知他怎么样了,心想,既然答应了他,那就好人做到底吧。他望了望山顶,又看了看聂摩天,轻轻问道:“聂大哥,我现在背你上去?”见聂摩天没有任何回应,他想了想,上前将聂摩天背起,但聂摩天虽然没有断气,但似乎瘫软如死人般,双手也无法配合地把住霍兴安的肩膀,霍兴安只好弯着腰,半走半爬地向山上攀去。攀到一半多,山势陡峭起来,再加之灌木丛生,弯腰的姿势变得非常不便,霍兴安干脆将聂摩天抱在手上,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碎石和沙土纷纷落下山坡,他左跳右跃,不一会到了山顶。他长吐一口气,慢慢放下聂摩天。聂摩天却忽然睁开了眼。“霍少侠脚下好功夫。”他声气还是虚弱,但眼中有了些精神。

霍兴安说:“我在山里长大,每天都山上山下地行走,所以习惯了。”

聂摩天躺在地上,望着天空,说:“烦劳霍少侠了。我聂摩天长眠此处,也算心安。”

“聂大哥不必客气。”

聂摩天指了指腰间的短剑道:“还烦请霍少侠选一干净处,挖个容身之所。”他身上带有很多银两,但是他决心悄悄埋葬,也不买棺,也不竖碑。他从蜀中大半年来一路追到这里,知道这一死,也绝不可能再移葬回巴蜀之地,只希望没人知道就好。霍兴安拿了他的短剑,又拔出自己的长剑,准备在这山顶选一处土厚的地方。他走了一圈,发现都是突兀的石头,哪有土层,于是往坡下打量,终于在接近山顶的陡坡上发现了一处小山洞。他回来将情况说给聂摩天听,聂摩天点点头,觉得这样也好,以洞为棺。

霍兴安将短剑还给聂摩天,聂摩天轻轻摆手,道:“多蒙相助,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柄剑就赠送给霍少侠了,以表心意。”

霍兴安看这短剑刃光森森,确是一把好剑,但不想随便受人馈赠,摇手谢绝。聂摩天执意让霍兴安收下,道:“你我萍水相逢,也算有缘,此剑不算什么名器,但也是上乘。”他示意霍兴安摘下腰间剑鞘,“霍少侠看来也得到过名师指点,不知尊师何人?”

霍兴安本不想说出师父的名号,但见此人行将死去,觉得告诉他倒也没什么,便回答说:“我师父叫笑天祖。”

“哦,原来是长白老怪,听说过此人。”

“我师父常年在山里,很少下山。”

“听说笑天祖剑法不错。”

“不过我学得粗陋,离师父还差得远了。”

“霍少侠过谦了,之前刺狼的那一剑,很是利落。”聂摩天声音渐弱。

霍兴安看着聂摩天,以为他又要昏沉过去。聂摩天指了指旁边的一块大石头,示意霍兴安将他移过去。于是霍兴安将他抱到石头旁边,按他的意思将他背靠在石头上。“笑天祖的剑法是不错,但还不算天下有名,倒是以其性格古怪闻名。”他声音气弱,霍兴安只有凑近了听。聂摩天缓缓道:“天下剑法,南有四绝,你可听说过?”

“我从小听说‘天南四柄剑,地北三把刀’,”霍兴安说,“不知是不是你说的‘南有四绝’。”

“你说的正是,武林中无人不晓。你可知道是哪四柄剑?”

“是少林寺的禅心剑法,洪道门的玄灵剑法,吴中一带据说已经失传了的子胥剑术,还有拜月教鬼娘的失魂剑法。”

“没错,”聂摩天道,“这其中洪道门的玄灵剑法,是该门的绝妙要传,从阵法衍变而来,可比长白老怪的剑法高明得多了。”

霍兴安看着他,有点奇怪,不知他在这弥留之际为何忽然谈论起了剑法。“霍少侠,”聂摩天道。

霍兴安说:“聂大哥,你叫我兴安就行。”

“好,兴安兄弟,我现在将玄灵剑法传给你……”

“这,”霍兴安又惊又喜,“聂大哥是洪道门的?”

“不,我是蜀山派中的青城派的掌门。这玄灵剑法也是才学得剑诀,你这就记下罢。”

霍兴安忽然得到这份大礼,有如无功受禄的感觉,竟不知如何作答。“聂大哥赠我短剑,已经感恩不尽,这玄灵剑法……”

聂摩天点头道:“我说,你记!”

见聂摩天执意传授,霍兴安跪了下来,拱手道:“弟子霍兴安承蒙师父赐教!”

“这师徒之礼就免了罢,”聂摩天道,“只是日后,不要提起教你剑法的事就行。”

霍兴安心想,这聂大哥行事有点古怪,但为人倒是慷慨,也许性格如此吧,于是点头答应。聂摩天开始念剑诀,念得很慢,念念停停,声音粘滞,霍兴安默默心记,又捡了个树枝,写在地上。这剑诀中的乾坤变化,他一时难以理解,聂摩天也无法比划传授,只能先记录下来。之后聂摩天又念一遍,将霍兴安不明白的字意简述了一下。自古剑法相通,但这玄灵剑法需有熟识阵法象位的功底,所以霍兴安听得似懂非懂。聂摩天知道他难以立即领会,因此也未太多解释,只是让他牢记在心。授完剑诀,聂摩天又传了一套青城派的拳法给霍兴安。霍兴安只道他是临死善生,欲将毕生所学尽授于己。

传完拳法,聂摩天已经面色如纸,霍兴安见状,又掏出一颗回天丹,但聂摩天轻轻摇头,对霍兴安说:“我已经回天无力,不必费心了。”他轻叹一声,“只是有些心事未了……”

霍兴安急忙道:“聂大哥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去帮你完成!”

聂摩天看着霍兴安,眼中露出欣慰之意。他吃力地抬起手,指了指胸口。霍兴安在他的示意下,从他的胸口拿出一张残缺的牛皮来。“这是……?”

“这是我们青城派的东西,不是什么值钱之物,但对于我们青城派却很重要。如果霍兄弟能帮我送回青城派,我死也瞑目了。”

霍兴安毫不犹豫地将牛皮卷好放入怀中,说:“聂大哥放心,我一定帮你送回去!”

“霍兄弟真是侠义,我如果早遇到你,一定和你义结金兰。”

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聂摩天传给霍兴安从娄人莽学来的玄灵剑法以及青城派的一套拳法,却并非全然出于感激。他身为一派掌门,时刻念念不忘前掌门的重托,欲将所追来的半张地图送还本派,好在临死之前遇上霍兴安,觉得可以托付,但此去巴蜀路长道远,怕霍兴安无意为之,所以除了馈赠短剑,又特意传给他玄灵剑法和一套拳法,期望霍兴安能怀着报恩之心,不违遗愿,将地图送回青城派。

之后,聂摩天又叮嘱霍兴安,不要棺椁,不要厚葬,更不要惊动附近的村民,霍兴安一一答应。

聂摩天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霍兴安喊了几声“聂大哥”,聂摩天也再无反应。日头灼灼,而聂摩天的身体迅速地冷下去。

霍兴安跪在聂摩天的身体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虽然没有师徒名分,但霍兴安心里却喊了一声“师父”。他将聂摩天的尸身抱到那个小山洞旁,山洞不大,稍稍蜷缩刚好能容一个人。他折了很多树枝和树叶,铺在洞里,然后把聂摩天放进去,又拨土填埋,最后用几个石头将洞口堵死。

他回到山顶。山风浩浩,几乎快将地上的字迹吹模糊了。他连忙用树枝再勾勒一遍,同时又反复念读,将剑诀记牢。

望着苍茫天际下的四野,霍兴安回想着刚才聂摩天的话,他心道:我受聂大哥之托,就是千山万水,也要把这东西送回那青城派。

浮云寥寥,他的神色忽然又暗郁下来。他想起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在他的内心深处,有如凛冽的风刮过混沌肃杀的大地,又如荒山虎嗥,莽原熊吼,他慢慢咬紧牙齿,脸上恨意显露,他握住剑柄,五指紧扣,仿佛要随时寒光出刃,挥斥周遭。

从那个无名小山下来,霍兴安在附近找到一个村庄歇了脚。他本是一路自北而下,因为得知了一个线索,而从大定府转向西行,一路探访,谁知线索有误,遍寻不获,他只得又转返向东南而行,不巧遇到了聂摩天。他受聂摩天临死之托,决定向蜀地动身,但是他想到自己身负的使命,决定还是先继续南下,一边探访,一边再迂回去巴蜀不迟。之前在夏国边境,所乘车马被贼人盗走,一路困顿走来。他觉得还是应该买一匹脚力胜骑的马为好。其实聂摩天身上有不少银两,但是霍兴安得到了聂摩天赠送的短剑,更得其亲授的剑法拳法,已然感激不尽,对聂摩天的尸身极为恭敬,别说银两,凡是随身之物都方寸未动。他摸了摸身上,还有一点碎银,不知能否和附近的村民求得一匹。

次日,霍兴安刚刚在借宿的人家醒来,便听见门外有人在大声吵嚷。他穿衣下地,凑近门边细听,只听见有人在大喊“聂摩天”和“娄人莽”。他一惊,打开房门,看见穿着打扮奇怪的一男一女正在村子里边走边呼喊。他急走几步上前想问个究竟,忽然想到,这两个人寻找聂摩天,不知是仇家还是亲故,还是不要莽撞的好。这两个人是红魔孩和白魔孩,在秃岭上被娄人莽骗称中毒之后,将信将疑地运功逼毒,大半天过去了,没发现什么异样,于是追了过来,到娄人莽所说的罗家店来寻药,却发现上当,更是恼怒不已,在方圆数里的村子到处打探聂娄两人的下落,却不知两人早已双双毙命。白魔孩看见霍兴安急欲上前,却又顿了脚步,加之霍兴安的穿着显然不似本地村民,于是跳过来,凶恶地问他:“你看见一个叫聂摩天还有叫娄人莽的人路过这儿没有?”

霍兴安说:“你们是聂摩天的什么人?”

白魔孩皱了皱眉道:“你管我们是他什么人,你是看见过他吧?他在哪里?”

看到白魔孩怪里怪气的样子,霍兴安觉得他不怀善意,便说:“我和这个叫聂摩天的有过一面之缘,不过,”

“不过怎么样?”白魔孩急问道。

“不过和他不是同路,他已经向东边去了。”霍兴安指了指东面。

“向东去了!”白魔孩揪住霍兴安的衣领,“你要是敢骗我,我们可饶不了你!”白魔孩个子矮小,揪着霍兴安的衣领就像是孩童打浑架。但霍兴安没有轻视,他左手暗暗摸住腰间的剑柄,随时准备发力还击。这时红魔孩上前道:“相公,怎么办啊,我们是不是一直向东边追啊?”

白魔孩松了手,挠了挠头说:“要是他们一直往东走,我们也一直追,还不追到东海去啊?”

红魔孩道:“是啊,他们要是到海里去了,我们还得驾船追啊,相公啊,你会不会驾船?”

“我不会,你也不会,”白魔孩说,“还有,我不会游水,你也不会游水,我们掉进海里就会淹死。”

“哎呀,我们淹死了可怎么办啊,相公,”红魔孩捂住了脸,“我不要喂鱼!我喂了鱼,你也喂了鱼,我们怎么在一起啊……”

见这两个人胡言乱语般的,霍兴安心里好笑,他不想和他们纠缠,于是转身离开。

“喂,”白魔孩对霍兴安说,“你要是再见到那个聂摩天,或者娄人莽,告诉他们,我们和他们改日算账!”

霍兴安向后拱了拱手:“再会。”心想,此人也不留个名姓,就算是真遇到那个什么莽的,却如何告知,真是愚笨得可以。

霍兴安收拾了行囊,便离开了村庄,继续向南而去。本来想在村民手里买匹良马,但村民一看他手里的碎末细银,都纷纷摇头。

不过他在路上遇到了一群被山匪袭击的逃难的人,这伙逃难的人可能是躲避蒙金交战的乡民,却不幸遇到了山匪。霍兴安在一个坡上,远远地看到山匪将乡民劫杀一空,卷尘而去。当他走近山下的遍地死尸时,一匹受了箭伤的马却站了起来。

霍兴安觉得这匹劫后余生的马和他有缘,便牵过它当了坐骑,并给他起了个吉利的名字叫“后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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