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绞索(1 / 2)
如果艾森生在中世纪,他会是一个快活的牧羊人,日日赶着羊群在山野间行进,看云彩中的日色嬗变成月光,看上几十年。
他身上有种荒疏天地的气息,即便跻身城市,在纸醉金迷中被冲淡不少,但一有机会,狐狸尾巴还是要露出来。
就像现在,少年人一马当先,冲下阶梯,转角就踢碎了两个人身等比的大号蜡烛,里头泡的可不是凝胶固定的器官,而是淡黄色液体浸泡的,完整的人。
他一脚下去,自己泼了一身脏水不说,不被液封的肢体暴露在空气中,几乎是刹那,有明亮的火光,从那泡僵了的人体空洞的眼眶里燃烧起来。
那火光像是疯了一样,一旦接触空气,很快从眼眶突破颅骨,在头顶蹿高,几乎是同时,那被点着的人体像是活了一样,扭转四肢,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趴在地上,追着他扑了过来!
少年全无形象地惨叫一声,抱头鼠窜。
艾米丽·帕尔,那位妇人此刻皱着眉头,一手将少年提溜到自己身后,另一手拨开保险栓,对追上来的蜡烛人举高枪口。
砰!
每一声对应着一具人体蜡烛的熄灭,被打没了火焰的肢体,那一刻就仿佛操线木偶失去了控制,四肢跳动着,僵硬倒地。
四下无声,楼梯一片昏暗,像是恐怖片常见的袭击场景。
少年躲在艾米丽的身后,打了个寒颤。
他在原地沉默片刻,咬咬牙,解下背包,从里头摸出一个小手电筒,一具黄铜天平,随即从艾米丽身后向前,再度往下走去。
“这会不害怕蜡烛了?”艾米丽似笑非笑的声音从后头传来,“楼梯下头至少还有几百具,你要一具具引出来吗?”
少年摇摇头,停留在一具倒塌的人类残肢前,他从躯壳下捻下一点粉末,放在天平一侧,而后,将右手虚虚放在天平另一侧。
天平摇摆了片刻,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望见少年的掌中,闪烁着淡蓝色的,若隐若现的光影。
随着光影的稳定,天平再度平衡。一瞬间,楼梯之下传来嘈杂声响。
妇人凝神听了片刻,神色逐渐惊悚,她在医院工作二十余年,绝不会听错……这是、人类肢体在液体中腐蚀的声音!
“你怎么……”她欲言又止,心下震撼。
“这是我那篇论文的一个简单设计,跨维度天平。当然,我更喜欢叫它‘法则’天平。”少年拍拍手,神色不觉有些掩不住的骄傲,“我下来,不会什么都没准备。”
“不要在欲望透镜面前耍花招。”艾米丽不知怎么,看起来并不欣喜,“你只会引来更强力的注视。”
“所以啊,抓紧赶路。”少年一愣,倒是乖巧地点点头,起身往下开路,“得在‘它们’赶来之前,拿到我们要的东西。”
艾米丽落下几步,她的脸隐匿在阴影中,神情看不分明。
妇人不自觉地摸着颈侧,那里挂着一个布囊,里头放着她的孩子小时换过的牙。
不知怎么,她在那个少年身上,看见了相似的气息……那样不知天高地厚,和她的儿子,一模一样。
会不会在这个世间,也不得善终?
她无法忘记,城市大火的前夜,儿子拿着征召函,在家门口最后一次拥抱她。
那个年仅十五的少年人说:“原谅我,妈妈。我做的一切,是为了你能站在阳光之下。”
彼时,薄暮光影缤纷,一如他大好年纪,还相信旗帜,相信口号。
那样菲薄的光,就这样折断在那个黄昏。
永远无法成长,走进黑夜,去触及成年社会,那一重重铁灰色的、永恒的利益与争斗。
她捏着布囊的指掌慢慢攥紧。
这样的事,不会发生第二次。
她快步赶上少年,倒转枪托,砸碎了侧后方的一具鸟首人肉烛台。
“小心,鸟首双瞳有透镜,别被聚焦。”她提醒。
少年点点头,旋即有些意外:“我刚才就想问……你知道透镜和聚焦?”
“是。”她抬起头,平静地直视着少年,“我的儿子,杜宁·帕尔,曾被‘铁玫瑰’征召。”
“……”少年愣了片刻,笑起来,真正放松的那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