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回 五重寺姚舍人(1 / 1)
长安五重寺,又名道安寺。汉主蒲刚攻破襄阳,恭迎高僧释道安来长安,入驻该寺。道安幼时学佛法,曾拜佛图澄为师,在百姓心中如当世活佛。蒲刚甚为敬重道安大师,常常来此咨询国事,出巡狩猎等都将其带在身旁。
此时,有一名身着赭黄僧袍,手持佛珠的中年大和尚悄然来到五重寺。他笑吟吟走过殿阁,直往方丈行去,一路竟无人拦阻。入得方丈室内,大和尚躬身施礼道:“师兄,如你所言,果然找到那人啦!”
道安大师端坐蒲团,正闭目思索,案上摆着几卷梵文佛经,还有纸笔等物。纸上墨迹未干,工整写下半幅小楷,显然方才是在翻译经典。大师在五重寺多年,译出佛经数十部,共计几百卷。还编纂了中土第一部系统的精录《综理众经目录》,更是第一位以“释”为姓的僧人。
听到来人讲话,道安大师睁开双目,微笑道:“道元师弟辛苦,为何如此急着回来?”原来寻到方丈之中的正是在江东与宋演熟识的道元和尚,他竟是释道安大师的师弟。
道元和尚笑答曰:“那人出身寒微,欲在乱世扬名,除非战场拼杀……师弟我少不得出手相助一二,免得还未显贵,就死在妖人手中。”
道安大师道:“元象宗的事情,你还是不要多管。王老道也非好惹之人……”
道元和尚仍笑道:“师兄,你这里可有酒肉,我走了千里之遥,饿瘦了一大圈!”
道安大师无奈一笑,吩咐小沙弥端上酒馔,就在这经案之上,请师弟大快朵颐。佛教刚传入中国时,并无禁荤腥之规,直到梁武帝在位,才立下如此戒律。是以当时饮酒吃肉,并不犯戒律。
用完酒食,道元又问道:“师兄,那西域胡僧妖术害人,绝非善良之辈。虽然有元象宗撑腰,但你何必要忍让于他?这次我已探知其虚实,不如……”
道安大师摆摆手,轻声道:“除恶务尽……这个胡僧不过泛泛之辈,偶尔施展些妖术,只是唬人罢了。何必放在心上!”
道元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道:“我来长安路上,在骊山之南,曾遇到两位有趣的人。男的似是个老道,女的却是个美妇人……本来想跟上去看看他们有何不可告人之事,却不想此二人手段不弱,竟能发觉我暗中窥探!”
道安大师叹息一声,道:“让你少管闲事,你总是不听……”
道元继续道:“他二人好像在钻研武学,一会儿枪法,一会儿掌法的,看模样还颇有点门道。”
道安大师又道:“难得你还能称赞别人……”
道元接着道:“师兄,我非是不懂称赞别人,只不过不常遇到高人耳……我正看得有趣,不防被那中年美妇发觉,不动声色地借切磋之际,向圈外挪了几步,忽而转头展开身法,向我藏身处冲来。若是我不动手,恐为她所伤。要是动手,又怕打斗中伤了别人性命。师弟我岂能被美色所诱,生起怜香惜玉之情?当即一掌拍出,扬起漫天尘土,逃之夭夭也!”
道安大师笑着摇摇头,纵容着师弟胡言乱语。道元又笑道:“师弟我在前面跑,他二人拼命追。追了半夜,两人恐怕连我大光头都不曾看清,却也真有点耐力……师兄,你说这二人是不是元象宗的人?”
道安大师面色一正,斥道:“我方才说,让你不要管元象宗之事,转眼就忘了?”道元见师兄动怒,忙低头赔礼,讪讪退出方丈之外。
道安大师吁了口气,闭目仰头“望”着上方天际,心中暗道:“师弟尘念过重,如何能升入兜帅净土?只愿他没有找错人,往后能在江东弘扬佛教,多积些功德吧……”
而道元从方丈出来,闲极无事就在寺中游逛。走到正殿之旁,见有一位二十余岁公子,扶着石栏杆低头沉吟。道元看他良久,见其气度不凡,于是上前笑道:“施主,旁人来寺中都是求佛护佑,消灾解难,富贵多福,施主为何仍闷闷不乐?”
那公子抬头见一大和尚慈眉善目,顿生亲切之感,拱手笑道:“大师,晚生一时思及人生,不由驻足失态,让大师见笑了!”
道元问道:“不知施主思考的是何等人生?”那公子道:“晚生记得佛经有言,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难免一时惆怅。”
道元笑曰:“观施主风采,定然是大族子弟,想必身有官职,何须如此愁苦?”那公子道:“大师所言不假,晚生确实无病呻吟了,罪过,罪过!”
道元道:“施主倒是颇熟佛经……”那公子道:“晚生姓姚,名兴,官拜太子舍人。自幼喜好佛法,常常仰慕道安大师神采,故来五重寺拜佛。”道元又道:“姚舍人为何不直接求见道安大师,请他为你开示疑惑?”
姚兴道:“姚兴如今位卑名羞,不愿打搅大师清修……待日后,定要为大师光大寺院,弘扬经文,令普天之下皆崇信佛法……”道元心中一凛,暗道此人好大的志向。当下却微微一笑,施礼道:“姚舍人恕罪,贫僧尚要去念经,这就别过了罢。”
姚兴也不挽留,笑着与他见礼分别,自往寺外行去。道元望着他背影,叹道:“此人他日必是昌明小友一劲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