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湖滨公寓(1 / 2)
1
法国梧桐是江东的市树,也是城区主要的行道树,老城旧马路上的法国梧桐大多是很久以前栽种的,树龄长的已近百岁,短的也有七、八十。
这种树通常是高大挺拔的,但在江东却长成了另一副模样。江东人在它们生长发育的时候刻意加以修剪,于是,这里的法国梧桐出落得身材矮胖,树冠宽大,犹如撑开的巨伞,而且它们的枝叶还一边倒地从两侧向路中央伸展。
葳蕤的梧桐夹道而立,尤其夏季,绿阴如盖,遮天蔽日,给烈日炎炎的都市增添了不少凉意,走在这样的路上,宛如穿越一条有着绿色穹顶的隧道。
江东是有名的古都,名胜古迹众多,但你若是问游客对江东最深的印象,他们十有八九会回答你一个字——树,这树自然就是法国梧桐了。
其实,这种树既非梧桐,其原产地也不是法国。它是英国人将两种不同的悬铃木杂交而成,后来法国人将此树引种到上海霞飞路,从此便有了法国梧桐这个讹称。
说到悬铃木,又扯上了佛教。相传此树系东晋时期西域龟兹国佛教高僧鸠摩罗什引入中国。一次,罗什先生行走在长安附近的乡间,突然发现鞋子硌脚,断定里面有泥土之类的东西,便将它脱下來朝地上倒了倒,此后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地方长出一棵悬铃木来。因为这是罗什先生的功绩,后人便称之为鸠摩罗什树,再因为此树果实壳内结实似土,故又名净土树,当然这净土是双关语,在佛教的字典里,它被解释为清净的佛国土。
江东历来佛道兴盛,历史上佛寺道观林立,高僧高道辈出,如今满城的鸠摩罗什树,又给这个佛道之都平添了几分神秘的宗教气息。
2
晚会结束,葛易走出体育馆,在停车场找到钟璞,上了他的宝马越野车,汽车朝着校园东南方的朱雀湖驶去,钟璞租用的高级公寓就在环湖北路上。
葛易清醒如常,但钟璞却丢了魂似的,两人一时竟默然无语。
今晚钟璞的车开得异常慢,他感觉脑子一片空白,精神恍惚不定。
一阵阵秋风吹过,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用其枝叶组成的乐队,奏着萧瑟交响曲。树上的梧桐叶婆娑起舞,不时地从空中盘旋而下;地上的梧桐叶四处翻滚,发出时断时续的沙沙声。
路灯阴冷的光,透过树冠向下投射,将斑驳的树影映在路面上,那些模糊的影子随风摇曳,看得钟璞眼花缭乱,不时地挤着眼睛。
汽车绕过一个大转盘,进入天京东路,接着,又从天京东路的尽头折入一条蜿蜒起伏的山路,路的左侧是连绵的群山,右侧是黑魆魆地耸立在夜色中的明城墙,行道树自然还是法国梧桐,而且是九十多年前栽种的。当地人管这里叫龙脖子路,路不太长,但总是阴森森的。
离朱雀湖越来越近,路上弥漫起淡淡的雾霭,钟璞顿觉坠入了如梦似幻的境地。突然,对面不远处的一辆小车失控似的滑向钟璞行驶的车道,朝宝马对开而来。钟璞一下子慌了神,竟忘掉避让,猛地踩住了刹车,但对面的车却没有停。就在这时,一股强劲的旋风从天而降,卷起满地的梧桐叶朝对方的挡风玻璃砸去,那车竟神奇地停在了宝马的保险杠前,两车间隔不足三十公分。
钟璞惊魂甫定,揉了揉眼睛,还是走不出梦境。
“对不起,刚才不知怎么回事,见了鬼似的,怎么也控制不住方向盘,又踩不住刹车,差点撞上你。”
对面的车向后倒了一段,转到另一股车道,从宝马的旁边缓慢驶过,司机探出头来,脸色煞白地向钟璞道歉。
“奇怪!刚才我怎么看到一个白色影子随风而来,又随风而去,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钟璞一边开车,一边皱着眉头对葛易说。
葛易坐在副驾驶位置上,面对撞车危险,镇定自若,没有一丝惊慌,听了钟璞的话,他故作惊讶地回应道:
“影子?我怎么没见着?我只看到一股旋风卷来,那车就停住了。”
“你没看见?”钟璞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难道那是我的幻觉?”
“你要说是幻觉,那也没错,人生本就是一场幻觉,何况是你在这场幻觉中所看到的景象呢?”葛易说得玄之又玄。
两分钟后,汽车驶入环湖北路,右侧的城墙不见了,换上了宽阔的湖面。
3
钟璞将车开进湖滨公寓地下停车场,两人乘电梯上了16楼,走进165室。钟璞示意葛易在客厅沙发上坐下,自己拿起水壶去厨房打水。
这是一套19平米的2室2厅精装公寓,一间朝北,一间朝南,朝北的窗外面山,朝南的窗外临水,宽敞的客厅与餐厅相连,南北通透,两侧都是落地窗,坐在沙发上就能饱览湖光山色。
钟璞本来在学校有宿舍,是两人合住的单间,恰好他与葛易同屋,两人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后来考虑到深圳公司事务繁杂,宿舍太小,又是两人合住,他便在江东最高档的湖滨公寓租下这套房子,既做居室又兼办公。
两人在功夫茶桌前相对而坐,钟璞拿出黄山野红茶,先让葛易闻了闻,然后不经洗茶便直接冲泡起来。他沏好茶,又打开一盒丹麦曲奇当茶点,两人各取一杯,啜饮了几小口。
葛易仔细品味着略带焦香的浓郁茶味,随即发现,这茶水刚入咽喉,舌尖就不停地渗出津液,接着又涌出淡淡的回甜。
“好茶!”葛易忍不住赞道。
“这茶采自黄山腹地千米高山之上,茶树都有两三百年的树龄,树高数米。它们生长在树丛和花草之间,下有山泉浇灌,上有云雾熏蒸,真可谓吸天地之精华。”钟璞娓娓道来。
“原来如此,想不到这奇珍异品竟被钟兄发现了,真是茶缘!”葛易啧啧称奇,说完又意犹未尽地添了一句,“不过,依我看,这绝非只是茶缘!”
“去年四月,我醒悟过来后,便由南向北来了一次自驾游,游到黄山的时候,一次走错了路,巧遇一老农,这茶就是他亲自采制的。”钟璞道出了茶叶的来历。
“这不是巧合,人生没有巧合!”葛易放下茶杯,眯起深邃的眼睛,琢磨了片刻,忽然又睁大眼睛看着钟璞道,“钟兄,下次你带我一起再游一趟黄山,我们也走错一回,看看还会发生什么巧合。你看如何?”
“好啊!一言为定!我正想再游黄山,这回不再是孤独的旅人了。”
钟璞来了兴致,但葛易却想就此打住,他要尽快转入晚会效应这个正题,这才是他今晚随钟璞来公寓的目的。于是,他开始切换话题:
“钟兄,你不觉得今晚自己的精神有点异常吗?”
“是啊!有点恍惚,不知为何?”钟璞晃悠了一下昏昏沉沉的脑袋。
“那是因为你暗恋了!”葛易话锋一转,点中钟璞的穴位,他想触动一下他那根敏感神经。
谁知钟璞的神经丝毫没有反应,反而被葛易说糊涂了:
“暗恋?葛兄何出此言,暗恋谁,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你的魂被你暗恋的那个人勾走了,还没有回到你体内,它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游荡呢。”葛易想把钟璞点醒。
钟璞歪斜着脑袋,蹙着眉,想了想说:“难怪我到现在还觉得活在梦里,好像与外界隔了一块玻璃,难道真丢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