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奋力前行(1 / 2)
在这个天下,人多了,僵尸就是怪物,僵尸多了,人就是怪物。
大灰熊提着保温桶抓抓头走回办公室,包文龙拿着文件刚好出来,拦住了去路: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这是咋了?”
“好好一个好人,可怜啊!真是天妒英才。”
大灰熊说道。
“谁死了?”
包文龙紧张问道。
“马先生多好的人,竟然得了人格分裂症,就是多种性格。”
大灰熊解释道。
“当真,你怎么知道。”
包文龙抓抓头问道。
“一队披麻戴孝的人群缓缓走向岭顶。女人们的哭诉凄厉而高亢,男人们的哀嚎沙哑而深沉。偶尔有一两个妇人呼天抢地冲出人群向着队伍前端的棺材扑去,随即就会有人将她架回队里轻声安抚她节哀顺变。
娘啊娘啊,西北大路啊!
娘啊娘啊,你死得冤啊!此仇不报,我枉为人啊!
***从胸膛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把这些话吼了出来。他头发蓬乱,双眼红肿,嘴角开裂,双手蜷曲颤抖,仿佛仍然没有从巨大的惊愕和痛苦中甦醒过来。等棺材落入那个潮湿而深邃的洞穴,等母亲回归到了泥土之中,他抱起灰罐,狠狠向地面砸去,仿佛是对着大地起的一记重誓。灰罐怦然炸裂,草纸的灰烬随风飞了起来,一股黑烟盘旋在坟墓的新土之前。
女人们先回了。在回去的路上她们仿佛忘记了刚才的痛苦,似乎入土为安就能安放掉一切苦恼。她们开始轻声议论终至喧哗嬉笑,甚至谈及房中私事。***领着男人们则从另一条道走下岭去——不能走回头路,这是葬礼的规矩。于是***也没有回头,尽管他非常想。一条活生生的命就那样埋进了土里,这让他惴惴不安,唯恐母亲被黑暗中的蛇虫袭扰,唯恐她的冤屈在地府中也得不到伸张。一想到那些爬虫继而想到牛头马面,他更是悲从中来,可是眼泪似乎已经淌干了,只觉得眼角火辣辣地疼。
有液体流下来了,是两行血。
人的身影没进了玉米地里。在很远的地方,唢呐还在响着,呜喂哇呜喂哇呜喂哇,冰凉的金属细丝一样捅破天空。
喜鹊花员外和喜鹊花夫人并肩站在巢顶,头脑转来转去看完了这场热闹。喳。花员外对着花夫人说。喳喳。花夫人对着花员外说。喳喳喳喳。花员外和花夫人一起大声高歌,好像为了庆祝一般的欢笑。
花员外和花夫人的名字是马牛氏给取的,还在头几天,马牛氏在掰玉米的时候对***说:这喜鹊可是灵物呢,怎么能没有名字呢?小猫小狗都有名字,喜鹊这种吉祥鸟也应该有名字。***说:这可稀罕。马牛氏说:稀罕?生物没个名和字,死了阴间也不收,只能成为游魂呢。***就说:娘来,你这是迷信。马牛氏说:你以为我没有名字吗?我原来也有名字,可是嫁到你们马家就没有名字了,户口本上只能填个马牛氏,堪堪当了一辈子牛马呢。***不知道怎么接娘的这番话了,只好说:娘啊,只要你高兴,你给土豆起个名字俺也佩服。马牛氏就乐了,仰着头端详了半天,说:这只公喜鹊有点财气,就叫做花员外吧,母的就叫做花夫人吧。
花员外和花夫人的住处位于大槐树之上,这是整座山岭上的唯一一棵树木。经过几十年的开荒,唯独这棵树没有被砍伐,是因为传说有人看到过它曾在深夜里通体发光。这棵槐树也怪,没有四散开枝,而是长相笔直,树冠亭亭如盖。从大槐树脚下一直往岭顶延伸,是两条岩层断裂带,断裂带中间被硬生生抠出了大小几十块土地,合计一亩有余,那就是***的口粮田。从前年开始,***开始在这些鳞片一样的土地上播种玉米。***之所以开始播种玉米是因为他也上了年纪再种其他作物实在也没有了精气神而且农药化肥种子的价格起伏不定一年下来地里的收成还得倒贴就算丰收也卖不了多少钱还不如弄点好伺候的庄稼就当打发时间要不庄户人怎么对得庄户人这个荣誉称号。
从大槐树顶看这些玉米地,就像看着朕的江山一般。花员外飞舞下来,落到新坟之前,试探着啄食尚为温热的祭品。它背后的碑上,刻着“马牛氏之墓”五个楷体大字。
***拎着两瓶酒径直走进马兴三家的锅屋。马兴三放下筷子忙不迭地起身招呼:二爷来了?
来了。
带东西来干什么?
这不是求你办事吗?
咱爷们犯得上这样吗?
这不是规矩吗。
别瞎说了,哪有这种规矩!二爷有事您安排就是。
好。我要在岭上盖个养老房。
这个不行,那是口粮地来。
那你给我批宅基地来?
这不这些年都没批的吗?再说你二儿子不就住的你的老屋吗?
我们分家了。
户头是你的。
我们分家了。分家了就不是我的了。
你这不是为难人么?
马主任,我不管。你不批没关系,你就当不知道就行了。
马兴三看着两瓶酒,包装很豪华的样子,掂量着这得多少钱呢——又寻思,***的理由听起来很充分呢。正出着神,***就风风火火走出了他的家门。
二爷二爷二爷……我操!我们家族怎么净出些犟头驴!
岭上施工费工费力,***请的基本又都是老弱病残,如今村里青年人罕见,即使有在家的也不愿意去出那个憨力气,所以进度很慢。花员外一家也不喜欢添新邻居,时不时飞到施工人员头顶给投上几泡热粪,***只好买来几顶斗笠,好说好道地安慰大家,一边驱赶着花员外和它媳妇:都是有名有姓的生物儿,可不能野性了啊!大家都觉得***这个老古董太滑稽了,自己跑到荒山野岭修仙练道不说,这还和野物对上话了,于是当天晚上村里就没有一个不知道的,而且给他起了个新外号,叫做“鸟语者”。这个外号听起来还是文绉绉的,让人可以接受。
新居就快上梁的工夫,玉米地里站了两个穿制服的。他们拿出一个小皮本对***亮了亮,说:我们是镇国土所的,这是老翟,我是老李。有人举报你违法建设,不知道耕地是红线吗?
***说:这是我开的荒!
老翟说:以前可能是,但是现在是在册的耕地。你必须停止违法行为并恢复原貌。
***说:我知道土地是国家的,可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在这里盖这口屋?
我是为了给老娘守孝呢。我是为了在这里等着那个害死俺娘的凶手呢!
俺娘当时就躺在你们站的那个地方,公安来破案,说是心脏病犯了,心脏病犯了可是怎么脖子上的项链没有了呢?公安说是现场提取不到一枚指纹脚印,难道是鬼害死了她?我不信邪,我就要在这里等着那个王八蛋!两位领导,谁没有娘啊,我得给俺娘伸冤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