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2)
“啪嗒”一声,旧锁打开,落到地上似磕到青石碎块发出沉闷声响。
漆黑雨夜,狂风骤雨尤在继续。
天空忽而一声惊雷乍响,惨白光线霎时照亮无尽长夜,硕大雨珠砸进后院池塘,溅起大片水花,漫过青石小路,周遭花草尽数遭殃,庭院一片狼藉。
纪棠指尖攥着望舒给的黄符,从袖中又摸出一根白烛,用火折子缓缓点燃。
漆黑屋室瞬间亮堂起来,昏黄烛火摇曳,火光照映在少女精致的侧脸,显出她略微苍白的唇色,一双黑眸古井无澜,较之凄冷寒夜更为幽沉冰冷。
一阵腐朽陈木气息扑鼻而来,纪棠黛眉轻蹙,掌心掩住口鼻,目光扫过落满积灰的外间旧物,踏着步子缓缓走进内室。
她来到一处书架旁,目光扫量过书架上有序摆放的各类书籍古玩,仔细而谨慎,最终在第二排末端的青釉色花瓶处发现端倪,指尖抚过一枝花开艳丽的赤色朱槿,勾唇一笑。
找到了。
随着花瓶位置的挪动,纪棠眼前浮现出一个两米左右的嵌洞,不深,洞璧四周嵌着许多北海夜明珠,光彩夺目,奢华贵气。
它中间摆着一方梨木长盒,幽香阵阵,无盖,里面静静躺着一幅画卷,云鬓美人,轻裙起舞,桃花灼灼,相得益彰。
若非那双眼同她有实有两分相似,纪棠是不介意多看几眼的。
这便是老大夫的心症所在,叫他爱恨痴缠半生,造下诸多业果的女子吗?
着实貌美,眉眼间深刻入骨的温柔清淡果然不是她这等拙劣演技可以相比的。
纪棠将画卷取下合拢,她怀中的黄符光芒越发亮眼,指尖隐隐传出的灼烧刺痛似在不断提醒着她。
妖物藏品也敢轻易碰触,是嫌命长?
少女指尖红肿,唇角的笑容却愈发加深,似在说:有何不可取!
她非但取了,还不知天高地厚的想反利用它将设局之人一军。
画卷取出,书架转瞬恢复原状,纪棠手中轻握着一枝明艳绽放的赤色朱槿,哪怕是身为凡人的她亦能感受到植物上的蓬勃生机。
肯将如此灵植置于一副系了主人半生爱恨的画卷身旁,此物定是对那妖十分重要。
一时她竟不知是该感叹妖孽的痴念如此之深重还是该说他愚昧。
纪棠取得朱槿与画卷倒也不着急走,她寻了处座椅擦拭干净上面的积灰轻轻落座。
白烛置在一旁桌面,照亮她大半个柔弱身躯,少女长睫沾湿,眼中似有浓墨包裹,尤其深邃。
她的掌心撑着下颚,目光颇有闲心一一扫过这间屋子,露出的纤细手腕间一道道未愈合的新伤,似细枝般横在表面,皮肉依稀还泛着些微的粉嫩,只是现在在昏黄烛火照映下不那么容易看清。
少女垂眼瞥了一眼腕间伤痕,表情不甚在意,姿态甚是悠闲。
好戏初才开场,她怎能就此退却,甘心充当他人手中傀儡呢,戏中谁人主导犹未可知。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外边风雨渐歇,原是厚重阴云掩盖的夜空此时竟渗出一点皎洁的月色。
庭院狼藉,花草伏倒一片,霜白落在其上,此时粼粼微光伴着浓重夜色,倒显出几分温柔抚慰,檐下雨珠滴落,清脆声响缓缓敲击在石板上,也有几分悦耳。
纪棠坐在陈旧椅子上,鼻息间忽而嗅到一阵浓烈草木清香,捏着黄符的指尖忽紧。
她半垂着眸子,静默无声,身旁烛火倏地一阵轻微晃动,昭示着此间客来,不,准确来说她才是那位擅自闯入主人家的恶徒。
纪棠抬眸,对面座椅上已然坐了一位布衣老者,只是他此刻的模样瞧着既狼狈又有几分瘆人。
老大夫披头散发,原本规整的布衣外衫大半被烈火焚毁,只剩衣角处的片片焦黑,胸前一团深绿色液体糊弄在衣服表面,看上去既恶心又瘆人,但这仅是必要的。
纪棠看着老大夫半张显出藤木异形的怪异面容,满头华发一半变作青丝,容貌却是褪去苍老变得极为年轻,朗目疏眉,温润如玉,连原本佝偻的身躯如今也变得极为高挺。
若是忽略那半张怪物似的狰狞容颜,倒也不失为一个清逸公子。
纪棠黛眉微扬,脸上并无一丝惊讶神色,仿佛早已猜到老者真身。
果真是草木修成的精怪,难怪身上总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区别于常人。
纪棠自小便藏着一个秘密,她的嗅觉灵敏程度是普通人的数十倍,常人极力掩藏的异样,在她鼻息间一闻皆是徒劳。
“你不怕我。”
“我为何要怕你?妖又如何,我只知道在我最狼狈不堪的时候是你接纳了我,供我衣食,免我流离,我理当报答于你。”
纪棠笑着回答男子的疑问,在面对他困惑不解的目光时她并未闪躲,反而大方直视他的碧绿色的眼睛。
“咳咳……咳咳……”
男子瞳孔微缩,一阵猛咳,口中深绿色的鲜血从他指缝间流出身前淌了一地,纪棠将黄符静置在一旁,耐心等他平复。
男子拭去唇角残留的深绿色血迹,转眼看向纪棠平静到近乎无情的柔美侧脸,倏地轻轻笑了起来,语气残忍诡谲透着妖物的嗜血。
“你是为报恩?不尽然吧!你设计引得除妖师注意到自己,归根究底不就是想铲除我这个杀人如麻的妖怪吗?事后又何必惺惺作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