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2)
天边忽白,长夜将明,经历一夜风雨洗礼的尘世终于迎来久违的平静安宁,晨鸟啼鸣,晓雾微薄,入眼又是一片盎然生机。
当萧泽三人走进陈旧小屋时,饶是已经有了心理预期,仍是被眼前残破颓败,宛若天灾过境的景象给震惊到,他们一眼便看到屋子中间地面一道深长裂缝之上静静平躺的少女。
她睁着眼睛,目光平静,听到门口动静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双眼看着虚空,似在怔神,她头上的束发发带断成两截,一截落在萧泽脚下,一截散落无踪。
少女脑后青丝散开,铺在地面,沾染许多粘稠血迹,满是脏灰的脸颊上零星碧绿痕迹较为醒目,那是连清的血溅到她眼下,存在的证明。
望舒率先迈开步子走向纪棠,却在离她半米之遥处堪堪停下,他微微俯身自一堆废墟埋压中拾起一张血迹斑驳的残缺黄符,符上血迹早已干涸且隐隐发黑,将其攥在掌心,望舒抬眸对上少女看他的眼神。
忽觉她有些变了,具体感觉言语描述稍显浅薄,却是他的一种精准直觉,好似是向来无心的少女,终于打破笼罩在她身上的一层镜面,切身感受到尘世间的种种爱恨。
换言之,她终于开始活的像个人了。
望舒鸦羽轻掀,他半蹲在纪棠面前,玉白指尖一寸寸擦拭过她面颊上的脏污血迹,她看着他,他也在看着她,两人间皆是无言,周身氛围却是十分古怪。
姬灵沐寻到先前她借与少女护身的诸邪匕首,此刻,它正孤独的躺在一旁地面上灰烬厚厚落了一层,她随意擦了擦,将其封入刀鞘,后同萧泽一起走到纪棠身边。
“小纪姑娘如何,有无受伤?”
“纪姑娘如何?可有受伤?”
清冷空气中两道声音一齐响起,姬灵沐与萧泽对视一眼各自撇开目光。
“她无事,就是心神损耗颇多,加上有些失血虚弱,身躯疲惫,休息两日便好了。”
望舒回答完二人的问话,便要将两指从纪棠探脉的腕间收回,原本躺在冰冷地面没有反应的少女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指,指尖温热与冰冷碰撞,一刹仿佛触动到他心底。
望舒垂眸看向她的冷冷清清的瞳色,眼眸微深,唇角笑容勾起,这场景看得一旁的姬灵沐有些莫名。
她看着两人相叠的手掌,内心吐槽:
小纪姑娘何时同望舒这般相熟了?这其中定然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回头她得设法盘问下望舒狐狸。
“我们先离开此处,纪姑娘此次涉险我们难辞其咎,姑娘可先养好身子,之后,若是要问责,萧泽几人任凭处置。”
纪棠没有答话,萧泽不着痕迹挤开望舒凑到她身前,小心将她从地面抱起。
少女将目光从望舒微笑的面容移至青年那张透着凛然正气的忧愁脸庞上,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落,少女苍白唇瓣勾起一个浅浅弧度,眼神冷漠而讥诮。
十日后,纪棠倚在门边,檐下水珠滴答滴答落得正响,她仰首望向乌云弥漫的阴霾天空,目光深邃。
小雨淅淅沥沥一连下了数日,久不见晴空,阴冷潮湿气息笼罩着整个长陵,她高烧不退,迷迷糊糊在床榻间躺了三日。
醒来时浑身酸痛,神情恍惚,不知今夕何年,而她掌心紧紧攥着一块白色衣袂,切口整齐,似是刀剑切割所致。
纪棠揉着昏沉脑袋,依稀想起自己半梦半醒间在床头看见过的一人身影,白衣浸满月华,少年语气温柔,目光含笑,好似一场幻梦。
她记得身躯仿佛被烈火灼烧的痛苦难耐,苦涩药汁次次入喉,耳畔小调古老低沉,带着神秘陌生的旋律一点点将她从虚无裂隙中重新拉回人间。
望舒。
唇齿轻轻咀嚼着这个名字,少女心头涌上一股复杂滋味,道不清言不明。
微风拂过,带一丝凉意侵袭肌肤,纪棠环紧手臂,细长浓密的睫羽微微颤动,似一双翩飞蝴蝶,柔弱却也坚韧,眸中浅浅浮现一层清润碎光,带几分茫然。
檐下雨丝轻轻飘到她稍显病弱的苍白面容上,倏尔眼前掠过一幕幕破碎画面,旧屋陈述,碧血萤光,以及画面最后定格在少年嘴角那抹算漏无疑的轻笑,残忍将她生出的情绪通通剥离。
少女眼中冷光闪烁,一瞬却又被冰冷淹没,只剩下无尽的漠然。
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一句:望舒,不可信,亦不能信。
纪棠缓缓蹲下,抱膝坐在门槛边,肩上还披着一件旧衣裳,双眼望向庭院中被雨淋湿的花草树木,心思却已然飘远。
她养病期间,小药童来过几趟,从他口中她得知三月未有实质进展的长陵无头尸案现下已经了结,凶手正是此地行医数十年之久的老李大夫。
他是残忍嗜血的妖物,一直披着伪装生活在寻常百姓中,犯下累累恶行后,被除妖师设计诛杀,尸身灰飞烟灭,官府也从他住所床铺下搜出几封书信,信上一一详述他的作案经过和杀人动机。
一句:只为私怨,无关旁人。将一切旧事掩埋,恩仇也好,爱恨也罢,都将随着故事主人公的消亡随风飘散,他历经坎坷的苦难一生,到最后也不过是旁人口中讥讽厌恶的寥寥数语罢了。
公道自在人心,从来便是一个笑话。
官府布告栏一出,百姓顿时喧嚣沸腾,诅咒痛骂无数不堪言语一时间全部向往日那位温和仁善的老大夫倾倒,极少有沉默不语者,更别说替逝去的老大夫说一句公道话。
并非是说他无错,纪棠始终觉得凡人太过盲目偏颇,一人犯错,难道就能抵清他曾经所做过种种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