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阿夏(1 / 2)
雨点滴落着,像无暇的银针,一根一根刺在大地上,却又转瞬消融在天地间。
轻微的刺痛逐渐唤醒着神经的知觉,白玉京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沾满泥泞的脸颊上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宿醉一夜的人,疲惫地睁开眼,头昏脑涨。
雨还在不停歇的下着,周围依旧白茫茫的一片,却不再是翻涌的雾气,更像是一张卷起来的白色卷轴,自己正站在了中心。
艰难爬起后,白玉京慌忙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没有痛感,甚至没有一丝血迹。
“我挂了?这里是天堂还是地府?”不停的四下张望着,却没有找到那些志怪书里描写的标志物。
白玉京有些感伤,眼眶红红的,虽然早已知道自己多半是必死的结局了,但是想到最后也没能救下学姐,还连累了柳前辈,不免痛心起来;又想到着自己前几天才新入库的游戏还没打开,柜子里的书还没看完,充满酸臭味的恋爱也没谈过,泪水不由涌出眼眶。
有微风拂过,看不见的地方纷纷传来金属片打击的声音,风越来越大,扬起的泥土块打在人身上更加难受,白玉京不禁闭上了眼睛,用双臂保护着面庞。
狂风肆虐,夹杂着数不尽的呜呜声,是无数地狱中受刑亡灵的哀嚎。
白玉京不断压低自己的身形,只为了不被狂风掀翻在地,最后不得不紧贴着湿漉漉的地面,努力抓取砖石缝的间隙。
风声逐渐停歇,白玉京猝然睁大眼睛,慢慢立起身。
白色画卷被掀开了去,铺展开来,向着远方飞扬,像是剧院的帷幕拉开,一场戏剧开始上演。
无尽的杀意在大地上升腾起来,四面八方是无尽的士卒在搏杀,却都停顿在了或出剑,或冲锋,或死亡的一刻,白玉京像是迈入了一张出自西方大师栩栩如生的油画,色彩艳丽至极。
白玉京缓缓站起,才发现自己现在身处在一座城头,守城的士兵穿戴东方式的盔甲,正在奋力迎击攀上城墙异族服装的人。
有人正举刀下劈,斩向城楼上的云梯;有人扭打在一起,互相掐着脖颈,暴起的青筋里是一条条蜿蜒攀爬的毒蛇;有人被长枪贯穿身体,却也在最后一刻还以一剑。
有人蜷缩在城楼的一角,不住地哀嚎,泪流满面;有人倒在战场上,瞳孔已经涣散,却凝望着墙后的某个方向;有人跌落城墙,伸出的双手试图抓住什么,面容惊恐。
白玉京默默走在其中,看着左右士卒的厮杀,小心地躲过空中的血色花朵,荆棘丛一般的兵锋,每一个人的面庞就真实展现在自己眼前,惊恐、无畏、冰冷,这一刻,白玉京看到了无数从没见过的表情和难以想象的情景,身体也像是陷入了泥泞,寸步难行。
血花绽放在这里,残肢飞扬在这里,人性的冰山一角刻画在每个人脸上。
侧过一道长戈,空中的人头与自己打了个照面,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将白玉京吞噬,再也无力坚持,腿脚一软,白玉京趴在地上不停呕吐了起来,除了痛苦还是痛苦。
少年们年少时都幻想过烽火狼烟的战争,向往过兵戈铁马的战场,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以什么身份身处其间,是杀人者?还是被杀者?结局是功成名就?还是跌落城墙?
白玉京吐掉了晚饭,吐掉了隔夜饭,开始吐出了胃酸,就在感觉要把心肝脾肺都快吐出时,终于虚脱无力的倒在了地上,像战场上又一个倒下的士卒,慢慢融入了其中。
白玉京恍惚着,眼皮沉重,感觉自己快要死去,可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还是这一切也只是一场梦中梦?所有东西都是噩梦,等下次自己醒来还是在宿舍的床上,舍友还在打着呼,军训也没有结束,没有怪物,没有树灵,也没有学姐
再也坚持不住,白玉京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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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夏,你怎么睡在这里啊?”银铃般的女童声音响起。
阿夏?是谁?
啊,对啊,阿夏是我,我是阿夏啊。
努力的睁开眼睛,阿雪稚嫩的大脸在眼前,虽然稚嫩,却也有几分美人胚子的潜力。
我挣扎着立起身,阿雪依然蹲在我身边,眼睛睁着大大的,煞是可爱,似乎在等着我的回答。
微风拂起她的几缕发丝,在暮色里,夕阳轻轻披在她的身上,看起来是那么的温暖,像下凡的小仙童一般。
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初遇的夏天,我蜷缩在街边,几天没吃饭的身子早已透支,在半昏半醒之间,我看见阿雪蹲在我的身前。
“娘,我们把这个小孩带回去吧,给我做玩伴和仆役。”
阿雪的十指在我眼前晃了晃,嘟着嘴巴,看起来胖嘟嘟的,有些生气,大抵是因为我陷入回忆还没有回答刚才的问题吧。
“阿雪,我下午在劈柴,劈完有些乏了,就躺下休息了。”
“哼!你今天都还没有陪我玩,管家爷爷也太可恶了,让你劈这么多东西!我去给娘说!”
“无妨的阿雪,吃饭就要干活的,我可不能吃白饭,不然不就是说你眼光不好吗?我们现在去玩吧。”
“唔,也是,本姑娘的眼光向来好得很!走,放风筝去!”
女童蹦蹦跳跳的跑开,少年也慢慢跟了上去,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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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夏,你看这里视野多么好啊!城东的坊市,城南的高塔都能看见诶!”
“小姐,这里很危险诶,让老管家知道了会责骂我的!我们快些下去吧!”
在一颗大树的树干上,长大了些许的男孩女孩并排坐在一起,女孩晃荡着双腿,激动的对着远方指点江山,男孩只紧紧盯着女孩的一举一动,生怕出现了半点闪失。
“阿夏!我不喜欢你叫我小姐!说了多少次!怎么越长大越生分!”
“哎呀,大小姐,老管家说了要有规矩,不然就不让我伺候您了!”
“管家爷爷?管家爷爷算什么!他要是说你,我就。。。我就再拔他下巴的胡子,家里天大地大我最大嘛!回头就送你我的贴身玉佩彰显你头号狗腿的身份!”
男孩听着女孩的言语,心里暖暖的,又想到了老管家本就不多的胡子,还要常常受到女孩的“照顾”,不禁笑出了声。
女孩疑惑的抓了抓头,拔胡子是这么有趣的事情吗?
“唔,这样吧,你私下还是叫我阿雪,有别人在就喊我小姐便是。”
“好。”
两人对视着,相视一笑,阳光透过树隙点缀在他们的脸上与身上,在微风的低语里晃动着,暖暖的。
我觉得这样正好,如果能一直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
“阿夏,你喜欢我吗?”
什么?我听错了吗?
“我”我的脸发烫,像在冬日的柴火里点燃的火炭,我没有办法回答,这就是那些大文老爷说的欲说还休吧。
看着这样的我,女孩无奈的摸了摸我的头,对我点了点头眨了眨眼,表示我都懂的,喜欢我就像是天经地义一样,爹爹娘亲也喜欢我呢。
我脸红透了,我才发现我会错意了!我低下头无地自容,在心里扇了自己两耳光。
“阿夏,你说京城的酒也如家乡这般美味吗?”女孩转过头,想法又飞到了远方。
“”
“阿夏,听说京城每逢过年便会有漫天的大烟花呢,你也想看吗?”
“”
女孩好看的眉头皱了皱,似乎有些许恼怒了,转头看着还在懵圈的男孩,男孩感觉到了凌厉的目光,脑袋自己抬了起来对视着。
“”
“阿夏!你怎么只会盯着我看!笨蛋!”女孩突兀地转过头,看似生气了起来。
“没意思,这太阳太热了,脸都晒红了!回家了!”少女说完就跳下了树,稳稳地落地,奔跑了起来。
“啊!小姐,啊不,阿雪!等等我!”男孩直到这一刻才回过了神,手忙脚乱地跳下树,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男孩女孩奔跑在夏日的午后,后面的男孩神色慌张,脸颊的绯红还未完全褪去,前面的女孩笑意盈盈,眉眼弯弯,酒窝里装着醉人的美酒,阳光肆意地流淌在她的裙摆上,像是一件来自天上的霓裳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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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里的花灯踏上了前往远方的旅途,花灯和倒影将整条河映照得明晃晃的,承载着放灯人的思念,流向不同的归宿。
已是少女模样的阿雪俏皮的在岸边渡步着,时不时转身对身后提着灯笼的健硕少年调笑几句。
“阿夏,长的那么高了,还是那么笨,居然差点把花灯打翻,你什么时候才能聪明呢?”
“我这不是为了映衬小姐的英明神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