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若有来世(1 / 2)
“齐斯越,这是朕的江山社稷,朕的子民!好你个乱臣贼子,居然滥用朕给你的宠爱和特权,暗自勾结叛乱势力,拉拢朝臣与你党羽设计害朕夺权!”楚澜熙双眼似要滴出血那般。
齐斯越也毫不害怕地与她对视,收起以往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此刻的他变得格外陌生。
他盯着楚澜熙好一会儿。
缓缓开口:“陛下,您坐这皇位已经够久了。”
“齐斯越!”楚澜熙艰难地站起来,沙哑地吼出这句话。
齐斯越不出声。
半晌,楚澜熙开口。
“为什么这么对我?”楚澜熙此刻平静的反常。
“陛下,你之前可是从不舍得凶我。”他又露出那副可怜的嘴脸。
演的真好!竟被他骗了这么些年。
“是我对你不够好吗?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为何如此狼子野心?”
朝中早已虎视眈眈,她有所察觉,但没想到主谋是齐斯越。
防不胜防。
这样一位没经过人情世故的、吃着蜜饯长大,在摇篮安稳度日的公主,齐斯越取得她的信任再简单不过。
楚澜熙一言不发,就盯着齐斯越,面无表情,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那便如实告诉你,来龙去脉。”齐斯越心痛难忍。
表面却也表现得无所谓。
倘若没有这点演技,他当初又如何取得楚澜熙的信任呢?
齐斯越平静地端起一盏茶水,自顾自喝起来,似是想到什么,又举到楚澜熙面前:“要不要尝尝,我新沏的茶。”
楚澜熙一把打落杯子,烫水从齐斯越手中滚落而下。
手当即红了一片。
手疼又如何,难比心痛。
齐斯越皱了皱眉头,楚澜熙居然还感到心疼。
“你从前最爱喝我沏的茶。”齐斯越神色落寞。
她忍住自己呼之欲出地关切,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心中怒斥自己就是活该。
齐斯越也是被这般举动惊到了。
“齐斯越,我不信你有夺权霸业的野心和能力。你我,无冤无仇。”楚澜熙率先发问。
“那就请陛下先听一个故事。”
“齐斯越!都这种时候了你还…”
“听着,前朝有一个很出名的太师,叫齐毅。”齐斯越打断了她。
“齐…齐伯伯?”
“他位高权重,德才兼备,身居高位,手握重权,为前朝谏言献策,忠心不二,曾也是先皇面前的红人儿。”
“都姓齐,难道…他是你的…?”
齐斯越不搭她的话,“后来不知怎的,先皇身边又突然出现一个名臣杜衡,其升迁之快,没过多久便被设立为正一品太傅。”
“他奢侈无度,荒诞可笑,于国于民都是大祸害,在朝中横行霸道,拉帮结派,针对忠臣,尤其是齐毅。”
“最后他私下陷害齐毅,谏言告密,扣给齐毅莫须有的罪名,谋害皇嗣为由,游街示众,屠满门,诛九族。”
“可笑的是,先帝居然听信了他的鬼话。”
楚澜熙难以置信。她大概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既然是诛九族,为何你还活着…?”
“那天府中恰巧收养一乞丐为男工,让他代替齐府少爷的身份…这才保下府中唯一男丁。”齐斯越神色黯淡,眼底的恨意愈发明显。
“而齐府公子,兜兜转转到了音院,琴筝弹奏尚可,便被收留。承蒙公主殿下厚爱,豪掷千金让我一跃成为头牌。吃喝不愁,享受最佳待遇。”齐斯越接着说。
“更幸运的是,公主殿下您为了方便见我,便将我调到教坊司,因而结识了许多王公贵族,当然,许多朝中重臣自然也成为了我的座上宾。”
楚澜熙紧握双拳,指甲都镶进手心。
可她丝毫没有痛意,只是心不住的疼痛。
她抬起颤抖的手。
给了齐斯越一个巴掌。
“齐斯越,你个喂不熟的狼。”语气沙哑颤抖。
“陛下还是爱打人,不过没想到,这巴掌有一天竟也会落在我的脸上。”齐斯越擦了擦嘴角。
话毕突然抓住楚澜熙的手腕:“如果陛下能解气的话,就打吧!”
楚澜熙一把甩开齐斯越的手:“你这个疯子!齐斯越!你疯了!”
“虽然我知道父债女偿不公平,但你是他唯一的血脉,我阿耶和府中上上下下所有男丁女眷,都含冤而终!谁替我做主?谁为我们洗清冤屈?那些人又何尝不无辜?”
“你没想到吧,我勾结的最大势力,是杜衡!他若是知道我是齐毅的儿子会是什么反应?哈哈哈!”齐斯越被仇恨蒙蔽了眼睛。
太傅杜衡都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果真是好手段。
那个表面上温婉如玉的谦谦公子,居然也能显露出这种表情。
楚澜熙顿感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悲愤交加,今日若让他亲自动手,才是辱上加辱。
她天之骄女又何曾受过这等委屈耻辱?
“我楚澜熙被你齐斯越算计陷害,愧对于民,无颜再面对先帝先后。”楚澜熙无力瘫倒在地上。
殿外顿时雷雨交加。
“你放心便是,大仇得报,我便定会好好坐稳这把龙椅。”这算是齐斯越对楚澜熙的许诺。
“齐斯越!如今你我二人彻底两清,从此各不相干!”
“陛下金口玉言。”
像是从头到脚被泼了一盆冷水,透心凉,刺骨寒。
扔下这句话,她无半点犹豫,便俯首飞速跑向龙椅。
齐斯越眼中当即滚出两行泪水。
紧握颤抖的双拳,召来宦官。门外文武百官早已在外跪候。
伤在她身,痛在他心。
与其让她饱受精神折磨,痛苦地苟延残喘,倒不如让她自行了断,对她也是种解脱。
他深知,哪怕楚澜熙现在还活着,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传!陛下驾崩,我齐斯越受陛下遗言嘱托,即刻登基就位,追封陛下为朕的皇后,葬皇家墓陵,陪葬各地奇珍异宝千余件,在此期间宫中不准任何娱乐。皇室布施民间,全部用于救济难民。”
“另外,着人抹去史册中楚澜熙在位期间所有事件,从此,再无楚澜熙。”
抱起楚澜熙,她的脸冰冷僵硬。
齐斯越颤抖着,轻抚这张清冷的面容:“澜儿,我此生唯你而已。”
两行泪从楚澜熙双眼中滚落而出,或许她是听到了。
“你我相遇本就是一场错误。恨我吧!你若不在,我也不愿苟活,但为了你,我也要好好坐稳这龙椅。”
还未等宦官出去传旨。
门外忽然吵嚷。
紧接着,是刀剑脱鞘的声响。
“臣等,参见锦王殿下。”众人惊慌。
宋琰神色冷峻,骑在马背上,睥睨身下跪拜的众人,好似盯着蝼蚁。
转而又望向殿内禁闭的大门。
他没有应声。
准备下马进殿。
杜衡急忙劝住:“还请殿下稍候。”
宋琰这才望向他:“杜大人,也有权挡住本王的去处了?”
“臣不敢。”
宋琰冷哼,准备下令闯进去时。
门开了。
齐斯越一脸憔悴。
宋琰居高临下,从下到上打量齐斯越。
“陛下驾崩。”齐斯越沙哑开口。
宋琰惊愕,随即神情变得深不可测。
依照事先排练的,众臣应当在“悲痛万分”之余,“不得不”顺应楚澜熙的“遗言遗旨”,推举齐斯越上位。
可如今宋琰在。
周遭突然冷了好几个度。
其余人不敢出声,都悄悄望着宋琰。
手中的缰绳不觉握紧了几分,马儿不知是吃痛还是受惊,前蹄跃起,嘶吼一声,仰天长叫。
沉默半晌,宋琰拔剑。
“本王这剑,向来对准三类人。不忠之人,不诚之人,还有,谋逆之人。”宋琰对准齐斯越。
毫不犹豫,向齐斯越刺去。
齐斯越还未反应过来,甚至躲都没躲,刹那间重重倒在地上。
一膝跪地支撑,艰难站起。
宋琰拔出剑,顷刻间又刺一剑。
齐斯越招架不住,额头渗出密密冷汗。
像是认命那般,向后倒去。
众人慌乱。
杜衡显然早有准备。
示意手下包围。
齐斯越的救兵来了。
“杜衡,本王念你尊长,处处让着你,于规于礼,能忍则忍。却不想,让你忘了自己身份,竟也敢以下犯上,屡屡与本王作对。如今更是胆大妄为,手都伸到这龙椅了。你当真也敢觊觎这些许。”宋琰走到杜衡前。
其余人都往后退了几步,生怕牵扯其中。
杜衡下跪请罪:“微臣不敢。”
众人皆下跪请罪。
“当真是不敢么?”宋琰望着突然闯进来的侍卫。
朝杜衡胸口一脚。
其余人又惊又吓,顿时噤声,节节后退,头也不敢抬了。
宋琰缓缓走到马旁。
他倚着马,像是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不知天高地厚。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慢条斯理整整衣冠。
缓缓拿出虎符,高高举起。
“将这等人通通拿下。”宋琰拿出帕子轻轻擦拭那把剑。
“属下遵命。”
在一声声慌乱的求饶中,宋琰走进殿内。
卸下战甲,抱起楚澜熙。
望着她清冷的面容,轻抚她湿润的睫毛。
守了许久:“是本王来迟了。”
起初他听到宫中有风吹草动,快马加鞭带人进宫。
在城外,遭到围堵。
看守的侍卫刻意拖延时间。
几经周旋,方才冲入宫中。
却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月色皎洁,可惜她看不到了。
抚平楚澜熙微皱的眉头,拨开额前的碎发。
直至夜半,他才抱着人缓缓走出。
“殿下,那群乱臣贼子已被送去大理寺,该如何处置?”
“杀无赦。”
似是想到什么,他又开口补充。
“至于杜衡,本王亲自处置。”
“属下遵命。”
…………………
楚澜熙本是该朝嫡长公主。
一直以来帝后便只有她一个女儿,再无子嗣。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这位恃宠生娇的公主自及笄之年起,圣上便开始为她物色驸马。
天赋异禀的她自幼便接受着各方面的培养和学习。
各方面不输任何一位男儿郎。
先皇和先后生前也都尤其疼爱这个唯一的嫡女。
可是在帝后的娇惯纵容下,这位养尊处优的公主性格张扬跋扈,做事荒唐不计后果,贪玩享乐。
时常偷跑出宫,去腌臜之地游玩喜乐。
对外宣称自己尤爱听戏。
且每次包场,亲点头牌齐斯越唱戏。
赏赐的珍宝数以千计。
音院可是认准了这位贵客。
民间甚至还流传着公主殿下豪掷千金博音院头牌乐师一笑的戏折子。
这下终于搞的人尽皆知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
很快皇帝和皇后知道了这件事情,可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只好私下训斥责罚。
他们膝下无子,总也下不了重手惩处自己的独女。
自此之后楚澜熙确实有所收敛,减少出宫次数,但依旧死性不改,本性难移。
这位头牌齐斯越可真是好本事。
楚澜熙刚从尚书房学了两个新词汇“前车之鉴”、“雨露均沾”。
默默思量过后,便觉得自己应当借父皇的例子。
当年父皇独宠母后,对后宫其他妃子视而不见,对其他名门望族之后与和亲公主也是表面上相敬如宾。
甚至一度想遣散后宫。
可这荒谬的举动被百臣劝谏,只好作罢。
那后宫,除了坤宁宫热闹些,其他也都跟冷宫无疑。
封妃立妾也不过是为了制衡各方权力罢了。
楚澜熙可不想像父皇冷落其他妃子那般,她便借父皇的前车之鉴,学会雨露均沾。
再次出宫的时候,她便不再那么大张旗鼓。
她着素衣,低调行事。
不为别的,只让他们弹琴弹筝。
还常请一些能说会道的,给她讲些民间的故事,那可比说书先生有趣多了。
他话不多,不张扬,总爱躲在角落默默弹筝。
但外貌出众,琴艺甚好,不吵不闹,不争不抢。也不会主动讨要赏赐,懂事得很。
好似无欲无求那般。
楚澜熙反而又被这种“清心寡欲”吸引住了。
先皇先后相继退位离世,拥有摄政权力的锦王宋琰拥护嫡长女楚澜熙听旨登基。
她本不愿趟这趟浑水,她只想做个逍遥公主。
可齐斯越以“肥水不流外人田”为由,整日劝楚澜熙莫要辜负先帝先后。
楚澜熙斟酌良久,还是不愿。
他便道“想来殿下是不愿带我入宫,不愿给我名分,让我终日待在这腌臜之地,整日受人唾弃罢了。”眼底的失落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