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房客（1 / 2）

“巴尔巴，是宇宙，是一切，是初焉，也是终末。”

法多心底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先前脑海里假想的世界拼图刚被他慎之又慎地挂上墙壁，以供瞻仰，他退后一步，结果发现在这些富有浓郁色彩的拼图底层，竟还潜藏着一个无光的剪影。

他眯眼望去，剪影图案一会变成凝视着他的眼睛，似是怜悯又是冷漠，一会变成幽邃的黑洞，把万物吞噬殆尽……

初春的四月在一场短促的暴雨后，再次转寒，窗外暗淡的阳光打在法多身上，他竟觉察不到一丝温度。

在四月的第一天，法多刚从新手村长老那里获得了探索世界的地图。

在四月的第二天，出村“半小时”的法多连滚带爬，狼狈地从村外逃了回来。

在四月的第三天，一只橘猫找上门来，说他是被选中的勇者，和异界的公主一起打败魔王是他的宿命。

如果法多真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乡间傻小子，这个时候，他可能就真的从喜转哀，再从哀转喜地傻乎乎跟着猫咪导师、公主巫师一同踏上了讨伐魔王的新征程。

可法多是一个在梦境小说界里浸淫了多年，每天抢着跟作者猜剧情的同行！

他可看过太多“垂钓者与鱼”、“诸神的游戏”、“缸中之脑”这种反转反转再反转的戏码了，当他听见自己勇者的身份是受“玉帝”钦点时，记忆里村中长老那藏在斗篷下诡笑的画面就开始让他感到后怕了。

哪有什么取经捉妖！都是上位者的游戏。

笑容从法多脸上隐去，他重新站定，严肃地望向阿帕奇，低声询问：

“为什么是我？”

阿帕奇摇摇尾巴，低头舔着左前爪，淡然地道：

“是你找到了巴尔巴，不是巴尔巴选中了你。”

“我为什么会找到巴尔巴？”

博学睿智的阿帕奇抬头望向他，很干脆地说：

“我不知道。”

法多注视着阿帕奇，阿帕奇也看着法多，一人一猫，互不相让。

希尔达双手托腮，好奇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有趣。

半响后，法多长叹一声，低下了头，他从阿帕奇琥珀色的眸子里只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还是那句理，路到底通向哪儿，得先走着才能知道。

食指轻敲着桌面，法多提出了最后一个疑问：

“你们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

阿帕奇继续盯着他，明明是很普通的眼睛，却让法多想逃避。

“如果我说，我们就是来拯救世界的，你信吗？”

法多摇摇头：“不信。”

但阿帕奇没有继续直接说下一句，而是就那么看着他，好像是想逼迫他相信一样，可是从那只猫的眼中，他又看不见任何威胁，他只感觉自己被看穿，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

正当法多受不了无声的压迫，即将放弃，结束这个话题时，阿帕奇突然松口，咧嘴笑着说：

“啊呀呀，那就说实话吧。

“因为你们灵界这个破壳子，我闯进来后，也出不去了。

“所以我必须得找个带路的，然后顺带着，解决你们的问题，可以了吗？”

只想尽早离开的法多略微思索了下，感觉这个理由更符合他已知的内容，也更符合人性。

于是他点点头，不再纠缠。

沉默地看着法多逃向厨房，阿帕奇晃晃脑袋，轻步踏到壁炉前的圆桌上，从楼梯边百叶窗射进来的阳光正好落在他的身上。

阿帕奇伏下身子，盘成一团，在世界最后的余温里轻轻睡去。

金色的阳光洒在橘黄的皮毛上，闪烁着的，让希尔达睁不开眼。

听完整个下午的课程，第一次撑满自己的小肚子后，希尔达终于获得了休息时间，虽然略感疲惫，但把上半身伏在餐桌上的她依然倔强地用眼睛探索着这个让她既感到陌生又感到温馨的小屋子。

她正背对着餐厅里的落地窗坐着，她右侧直通厨房，法多正在那里忙碌，越过她前方的餐桌，则是躺在摇椅上的模仿鬼，睡在地毯上的煤炭精灵和熄灯妖精，以及位于圆桌阳光笼罩处的阿帕奇。

顺着壁炉所在的那面墙再往前去，左侧是连通外界的大门，右侧则是螺旋楼梯，直抵二楼。

但是比这奇特的空间结构更令她感兴趣的，是从她刚来到大门前到进屋后看见的，在每一件物品上贴有不同颜色的纸质方块。

虽然这些纸质方块大部分已经泛黄、磨损或者破裂，但上面的字迹都还清晰可认。

每张纸质方块上有三行图案或文字，格式固定，第一行是物品的简略图案，第二行是用她在房内杂志里看见的文字所书写的物品名称，第三行的符号她便看不懂了，前半部分有些像小方块，又有点像小虫子，结构复杂，样式繁多，且无法被她捕捉用于制作“语言药剂”，后半部分则是不具有“词义”，类似第二行文字的单个字母或者组合，她尝试着读了读，发音古怪，难以理解。

稚嫩的文字和泛旧的纸张都彰显着它们已经在此存在了很长时间。

希尔达隐约感觉，这些有着自己独特名字的物件们，和正在壁炉旁休憩的那些小家伙们是同等的存在，它们一同记录着这个房屋的时间，记录着记忆，记录着气味，记录着她没有经历过的生活。

……

夜幕即将降临时，煤炭精灵、熄灯妖精和模仿鬼才依次醒过来。

发现自己竟然在待客途中昏昏睡去，怠慢了两位客人，模仿鬼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不断向两位客人道歉，不会说话的它一会飘到希尔达面前，一会飘到阿帕奇面前，急得转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