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致你(1 / 2)
我是在你的房间里写下以下内容的,现在,嗯,是凌晨四点。
在这之前,我独自在房间里耗费约三个小时来消化阿帕奇讲述的内容,用一个多小时去思考,我该不该给你,或者说,给曾经住在这个房间里的我,写这封信。
我不清楚你是否已经有所察觉——这本书是由我,法多·莱比特,所撰写的故事。
我也不清楚你是否意识到我在重新回顾过往时特意使用的一些恼人的伎俩:
爱好文学、以白兔先生为目标的新人编辑诺伯特·斯坦森热衷于使用略显浮夸的比喻去观察他看见的事物,初次抵达有有人居住的世界、对一切充满好奇的诡巫师希尔达·拉姆齐在以一种“品尝”万物的方式去描述她的历程,叙事手段充满跳跃、视角在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里肆意试探的异乡人我随着阿帕奇的引导,走出房门,表达也从带有隐瞒的克制逐渐向带有宣泄的奔放转变……
作为一个通俗小说家,我深刻明白黄金三章里使用无头无脑的序、使用双线叙事、迟迟不进入主线故事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用近五万字的篇幅去描绘一次逛街又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但是,为了尽可能真实地还原我和我朋友们的亲身经历,为了把对巴尔巴途径、对我们生活的环境、对我们自身的理解讲述给你,我刻意选择了保留。(包括我刻意省略掉灵界之行的过程,采取混乱的摘录进行记叙,也是为了还原在没能观测到灵性力场、掌握呼吸之法前的错乱体验。
但我向你保证,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与你对话,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跳脱我的视角、打破体验去讲述故事。
随着我清晨醒来,我将重新回归到我的生活里,你也将以一位见证者的身份,从第三视角去观看完我的故事,同时,如果你足够敏锐,你也可以体验到我朋友们观看世界的视角,那也是这本书的所记录的重点之一。
这处房间,以后还会变化,但这里将只是我生活的一扇窗户,而不再是打开另一个世界的门。
我在此向你告别,也向沉浸于这个世界而停滞不前的我告别。
以下是曾经在这间卧室里生长的我的故事:
婴儿的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每到夜晚父母便会消失,独留我在黑暗的房间里。
咿呀学语的我无法理解,为什么太阳在的时候人们都说着奇怪的话,为什么夜晚时我的脑海里自然就流进了另一种声音。
孩提时的我无法理解,同伴们为什么要嘲笑我说的夜中世界,为什么他们一会说我是不会做梦的傻瓜,一会又说我是做白日梦的疯子。
做梦,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在眼睛闭上后,就会前往一处空房间吗?
少年时的我逐渐明白,家里与家外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在大门所阻隔的外面,在那个有很多人的地方,我要学会保护自己,我要假装没有夜晚。
妈妈乔薇妮·埃梅告诉我,这叫做善意的谎言。
等我阅读书本时,想要炫耀知识的我打破了戒律,比同龄人懂的更多的我很快便被唤作天才,这种被人夸赞的体验令我沉迷,我开始以为我所拥有的房间是我的宝库。
但是,他们很快又开始骂我是骗子,说我是妄想狂,说怎么可能会有按动按钮就可以和很远地方的人对话的铁盒子,说怎么可能会有摸摸口袋就可以掏出各种宝贝的蓝色无耳猫,说怎么可能会有像烧饼一样大名叫“月亮”的星星……
原来,一切都没有改变。
十四岁时,一个很平常的雨夜,我像往常一样刚洗漱完毕,准备回到二楼卧室里休息,这时候,突然传来敲门声。
我打开门,花白大胡子的老巴里淋着雨站在门外,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我看见雨水在他脸上淌着,便要喊他进来。
但他仍立在原地,发白的嘴唇嗫嚅了几次才仿佛有力气发声了。
他说:“乔薇妮·埃梅和弗朗西斯·莱比特死了,以后我来照顾你。”
我没有见着乔薇妮·埃梅和弗朗西斯·莱比特的尸体,但是我作为他们的孩子参与了他们的葬礼,老巴里以我的外公这一身份全程陪同。
所有来访的亲友都因他们两人的离去而来安慰我,但是我只是感觉他们突然消失了而已。
直至今日,我所居住房屋的布局依然没有改变,但是两个人类就此消失了。
十八岁时,我已经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小说家,因为家离诺顿第一大学更近,我搬回了家里,老巴里一个人待在十里香区苔青街道65号。
这时候的我已经来到了妄想之径的序列二,我把老巴里的房门与我家连通,周末时方便去见他。
我对老巴里打趣着说:“你都准备把这个房子留给我了,怎么不跟我到鸾尾花区去住,准备一个人在这里养老?”
老巴里摸着他的大胡子,躺在安乐椅上笑着说:“我在这里生活惯了,舍不得了。”
我知道他有时候晚上会躲在房屋里望着乔薇妮·埃梅的照片发呆,我没再劝他。
之后周四的下午,我突然心神不宁起来,但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走在路上的我突然听见有人提到十里香区,我愣住,转去询问他们在说什么,他们提到疫病,提到大撤退,提到死亡人数,但是没有提到老巴里。
我买了第一份新闻,看见了十里香区的完整报道。
我翘了那天的课,跑回家里,进门,然后关上,心里回想着老巴里的屋子,然后扭转把手,出去,外面依旧是鸾尾花区的街景。
“幽灵租客”第一次失效了。
我感到很不安,于是立马买了车票,往十里香区赶去。
晚上的时候,我到了十里香区,但是被拦在了封锁线外,天上在下雨,我只能在路边搭了个帐篷,寻找机会溜进去。
四天后,借助巡逻的空隙、交接的疏忽,我凭借着能力与机敏,终于偷跑到诺顿城邦十里香区苔青街道65号前。
但是。
老巴里留给我的房子消失了,我找到的只有一片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