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死了一个?不对吧,他还活着!”
“活着,我怎么不知道?我爱人从来没说啊。”
“她不敢跟你说,我到是敢跟你说……你大舅哥没死,在国民党部队开飞机,四八年逃窜到台湾去了!”岳副部长说。
“啊……我爱人说她从来就没见过她大哥呀。”
“没见过不等于就没有这个大哥,孩子一下生没见过爹妈的还不少呢……我怀疑,是你大舅哥开着飞机把蒋介石送到台湾的。”岳副部长说。
“这话可不能乱猜测啊,我确实不知道我还有这么个大舅哥。”武装说。
“即使不是你大舅哥开飞机送的蒋介石,但是,你大舅哥是国民党的空军军官是确凿无疑的了,是你岳父亲口对外调同志说的。”岳副部长说。
突如其来的事情,让武装的心里防线立刻土崩瓦解了,他联想到爱人曾含糊其辞地说起过她大哥的事,武装立刻明白他被蒙在鼓里了。
“你岳父解放前就在资本家开的纺织厂里当工头,这件事情倒不是太大的问题,他毕竟也是苦人家出身,也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又是可以团结的力量,还帮助政府做了很多有意义的对象……可你大舅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敌我矛盾啊武装同志,虽说你岳父登报声明和你大舅哥断绝了父子关系,但血浓于水啊,打碎了骨头还连着筋呢,蒋介石一个劲地叫嚣反攻大陆,哪天真的反攻了,说不定你大舅哥还是先遣队呢。”岳副部长说。
“岳部长,你别说了,该怎么处置我就怎么处置我好了,但是有一点我郑重声明,我确实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大舅哥的存在,所以说,给我戴上隐瞒社会关系的帽子,我是绝对不同意的。”武装说。
“先端正好自己的态度,干好自己的工作……至于其它的事情,听从组织安排。”岳副部长说。
……
武装回到宿舍,冤屈的眼泪一个劲地流,好端端的一个晋升的机会,就因为岳父实事求是地向组织说了,就把武装的大好前途给毁了?
武装当即给爱人发了一封电报,让爱人速来bj见面。
发完电报后,武装有点后悔,等冷静下来后想,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是让爱人来了,事情也不能起死回生了,再说了,余姚到bj有一千三四百公里的路程,让一个没出过远门的年轻女性独自来bj,花钱多少且不说,一路辛苦劳累总是躲避不掉的,关键是来这一趟没有实际的意义,无非就是埋怨甚至大骂岳父一顿。
武装想再发一次电报,让爱人别来了,可最终还是没发,因为他心里揣着一份侥幸,不太相信一向脾性内向孱弱的爱人,会有那么大的能量,能踏上来bj的艰难路途。
武装低估了他爱人的能量。
武装的爱人接到了丈夫的电报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想象不出丈夫为何让她速去bj的原因,最让她担心的是,可能丈夫患了什么突发性的疾病,不然丈夫不会这样心急火燎地让她去,她压根就没想到,武装是因为外调的事情,只是想对她发一次牢骚。
武装的爱人把电报递给了父亲看,她希望父亲能说点什么。
父亲眯着眼睛瞅着一会儿电报的内容,似乎从这有限的几个字里面,联想到了自己所犯下的错误,问女儿:“想去吗?”
武装的爱人点点头说:“想去,我担心他会生病的……咱这儿到bj有多远啊?”
“有……有一千三四百公里呢,起码三天的路程,中间还要倒车,麻烦着呢。”武装的岳父说。
“那我也去,我和武装两年没见面了,再说我也想去bj逛逛,我还从来没去过呢,明天我就跟厂子请假。”武装的爱人说。
“那行,你去吧,但是我要嘱咐你几句,你见到了武装以后,无论他对你说什么,甚至骂我骂你你都不要跟他呛嘴,听见没有?”武装的岳父说。
“骂你骂我?凭什么呀?”武装的爱人问。
武装的岳父没吱声。
……
第二天一早,武装的爱人去厂子请假了,武装的岳父赶忙对老伴说:“给我拿一根金条,我去兑换些钱给女儿带着,穷家富路,不能委屈了她。”
老伴进了屋,从柜子最下面的一个暗抽屉里取出了一个小红木盒子,打开后,捏出了一根金条。
武装的岳父接过老伴递过来的金条,颠了颠说:“我去了……”
武装的爱人带着足够的盘缠上路了,怀揣着父亲为她画的一张路线图,路线图上标明了在哪儿下车再在哪儿上车,武装的爱人就是按照这个路线图,用了三天的时间,最终到了bj。
武装见到爱人一脸的灰土和疲惫不堪的样子,本来一肚子的怨气,瞬间也就消失了一多半了,他知道这一路的颠簸,对爱人来说实属不容易了。
回到宿舍后已经黑天了,武装的爱人顾不上洗脸吃饭,急忙问:“你这不好好的嘛,吓死我了呀,我还以为你患病了呢,有别的事情吗?”
“现在说不说都没什么意义了,还是不说了……我陪你在bj好好玩几天。”武装说。
这种模棱两可的话,那能叫武装的爱人安心在bj玩几天哪,于是,武装的爱人说:“到底什么事情没有说的意义了?”
“你爸给我捅了一个大窟窿,本来我要升迁了,你爸硬是把你大哥在国民党开飞机的事抖落出来了,这下子捅了马蜂窝了,我的升迁泡汤了……”武装说。
“嘿嘿,我跟你讲呀,没啥大不了的。”武装的爱人笑了笑又说:“现在你的样子蛮好的嘛,晋升不晋升的有多大的意思呀。”
“我这是对牛弹琴啊,你不懂……哎,你好像跟我说过你大哥死掉了,怎么又在国民党军队里开飞机了?”武装疑惑地问。
“我压根就没见过我大哥长的什啥样子的,我是听我的妈妈说的他死掉的了,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开飞机了。”武装的爱人说。
“你爸也真是的,既然都登报声明和你大哥断了父子关系了,为啥还对外调干部说这事,这不是吃饱撑的嘛,他不晓得会给我惹多大的麻烦那?”武装说。
“爸爸是个老实人,他对组织忠诚,没有把事情想的那么糟糕,弄巧成拙了。”武装的爱人说。
“这么一折腾,我恐怕不能在部队待了。”武装说。
“不至于吧……”武装的爱人颇感到奇怪:“那八路军解放军里面有不少的大官还当过国民党呢,有不少都是黄埔军校毕业的呢,要是照你的说法,这些指挥过千军万马的大官,在解放军里都不能待了?”
“我是谁呀,那能和人家比啊……跟你讲,你刚才讲的话只能关门对我讲是可以的,在外面少讲这样的话,都说祸从口出,你爸讲过了一次出祸了,你就别再讲了。”武装说。
“我不会在外面讲的……不过你也别把晋升太当回事,哪儿挣不下一口吃的呀,不让在部队待咱就不待,我们回上海去,我也从余姚去上海和你团聚,咱俩这样分离的日子我也过够了。”武装的爱人说。
“我还没当够兵呢,我想让你去组织部门把事情再说清楚一点,我不指望组织提拔我了,我只希望别开除我,那样的话,即使回上海了,好的单位也进不去。”武装说。
“说说到是可以的……”
第二天,武装和爱人去了岳副部长的办公室,
武装给岳副部长介绍了自己的爱人,岳副部长到也热情,他大概明白了武装来的用意。
岳副部长问武装:“是不是有思想压力了?为了那个事情竟然把你爱人从千里迢迢的余姚召唤过来了?”
“我是有点想不通,一听说我还有个大舅哥是国民党开飞机的,我都醍醐灌顶了,才把我爱人叫来对质一下。”武装说。
“我是没跟武装说起过这事,其实我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我大哥比我大十五六岁呢,我一落生,我大哥就离开家了,他是被国民党抓壮丁抓走的,再说了,我爸早就声明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了,组织上不能因为这点事,就把武装的进步给耽误了。”武装的爱人说。
岳副部长笑了笑说:“你把问题想严重了,武装同志是军乐团的教官,政治立场坚定思想进步,组织上是信任他的,即使这次的进步没有达到,不等于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总之,听组织的话没错。”
武装明白岳副部长是在用冠冕堂皇的话搪塞他,反正武装也明白在部队已经没有进步的机会了,于是,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岳部长,我就想问问,今年转业的人里有没有我?”
“你怎么能问这样的话呢,你是教官,是部队不可多得的人才,又是科班出身,有文化有技能的,今年转业的人里面肯定没有你,不过这只是我的想法,至于其他领导是怎么个想法,我是不能左右他们的……”岳副部长说。
武装的爱人瞅了一眼武装,扭头问岳副部长:“,首长,武装主动写申请转业能行不能行?”
“写申请?还……还还主动?”岳副部长显然被武装爱人的问话难住了,脸上顿时没有了笑容,一副厌倦公事公办的样子对武装说:“你写,你敢写我就成全你!”
对话顿时陷入了僵局。
这时,恰巧有人敲门。
“进来——”岳副部长说。
进来的是一位二十多岁左右的年轻军人,见岳副部长正在和武装谈话,犹豫了一下说:“岳部长,有客人,我一会再来吧……”
“没事,都是熟人……有事?”
“我爸爸到了,在政委办公室闲聊呢,他让我来看看你在不在……”年轻的军人说。
“打个电话我就过去了,还麻烦你特为跑一趟干什么,行,我马上过去看望你爸。”岳副部长竟然流露出谦卑之色。
“武教官,你俩在这儿稍等我一会儿,我过去看看老首长就回来。”岳副部长站了起来。
“我们也该走了。”武装说。
年轻的军人刚要转身走,忽然认出了武装,说:“你是武教官……”
“别叫武教官了,马上就不是教官了。”武装说。
岳副部长唯恐武装再说出什么过分的话,赶忙打圆场问年轻的军人:“你认识武教官?”
“武教官去过济南军区歌舞团指导过乐队,我有幸听过武教官的小号演奏,那才叫一个绝呐。”年轻的军人说。
岳副部长又对武装介绍说:“他父亲是26军的李峰首长,嘿嘿,巧了,也是上海人,是不是小李?”
“是是,我爸妈都是上海人。”小李说。
“你在济南军区歌舞团工作?”武装问小李。
“不,我未婚妻在那儿工作,唱歌的。”小李说。
“我要见李峰首长!”武装竟然说出了连岳副部长都没有想到的要求。
“行,跟我走。”小李爽快地答应了。
“那你先带着武教官去,我一会儿就到。”岳副部长对小李说。
李峰首长正和政委嘻嘻哈哈开着玩笑,回头见儿子身后跟着武装,笑哈哈地说:“呦,我同乡来了,武装,你这是?”
武装也顾不上许多了,就把自己有个大舅哥在台湾当飞行员,以及严重地影响了他进步的事说了,末了又说:“我有可能要转业回上海了……”
“就这么点事至于让你转业吗?划清界限不就完了嘛,真是的……”李峰首长说。
政委在旁边尴尬地没吱声。
“这样吧,跟我走,26军,”李峰首长敲了敲硕大的脑门又说,“去守备四师,在威海,威海去过吗?”
“没去过……”
“一个很小的城市,一个面朝大海背靠青山的城市,很美的……”李峰首长说。
“我愿意去。”武装几乎哽咽了。
于是,李峰首长当着政委的面,给威海守备四师拨通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