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可贵的平淡(1 / 2)
接下来的几天,李元以游玩的名义带着李谦出城。
不过如今乃是万物逢秋悲寂寥,所谓的游玩,自然而然的也就变成了探视民情。
李谦随着李元去了城外的流民营,还看到了指挥流民开凿深井的李重八。
又去了汴河边,见识过了干涸期的汴河,以及护卫河边的长堤。
浅浅的只剩河床中心一段的汴河,让李谦对如今旱情有着最直观的认识。
反倒是再次回到流民营,营中的流民们各个看着气色都不算很差,并不似他在脑中描绘出来的骨瘦如柴的流民形象。
流民们知道他们现在的安定究竟是谁的功劳,在道边对着李元恭敬行礼。
视线从跪拜下来的流民们身上扫过,李谦感叹着扭头对李元笑道:“子进!你的功劳不小啊!”
“拯危济困,义之所在,也是小弟的分内之事。”
李元正色道:“如果救治不当,可都是我这个亲民官的责任!”
“一县不治,县官有责!”
“一州不治,州官有责一国不治,那可就是伯父的责任了。”
李谦听了脸色微变:“子进,这是天灾啊!你该不会要说什么天人感应吧!?”
“天变不足畏!我也是从来不信这一套,但灾后的应对却是官府推脱不了的责任。”
李元抬手推了推刚刚夯筑起来的简易窝棚,的确还算结实,赞了负责夯筑的流民两句。
回头继续对李谦道:“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
“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
是何异於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
丰收之年,浪费口粮圈养牲畜而不知囤积,大灾之时,路有饿殍而不去发仓救治。
等人死后,却说:“不是我的责任,是年景不好。”
这何异于以刀剑杀人后,推卸责任道:“人不是我杀的,是刀剑杀的。”
孟轲见梁惠王时说得这番话,李谦自然不会记得。
以孟轲的观点,救治百姓本来就是官府的责任,救治不了便是官吏的过错,责任无可推卸。
怪罪到年景上,就跟杀人者怪罪凶器一般,这当然是大错特错,无论去哪里都说不过去。
他点着头道:“不意子进你对先贤之言,已是在身体力行了。”
“小弟可当不起大哥的赞。”
李元半开玩笑的说着:“真的遇到灾情的时候,该推卸责任还是会推卸的,就算是小弟也不会愿意将天灾造成的损失全都架在自己身上。”
“子进说笑了。”
李元为了安顿好流民,救治灾伤,究竟付出了多少心血,李谦这两天都看在了眼里。
要是李元是随意推卸责任的人,根本不需要做这么多。
躺平就是了,以李元的家世可以任由李元躺平!
其实这里有许多事务应当由毫州来主持,而不是李元这位知县。
“拯危济困,视民如伤,眼前的百姓都是得子进你之力方得安定下来,实是功德无量啊……!”
李元摇摇头,叹气:“只是小弟不过是安排着一千多流民就已经忙碌如此。等到秋后,怕是成千上万的流民都会渡河南来!”
“到时候,光靠一县之力怎么也忙不过来了。”
“州里……”
李谦只说了一句就自己给否定了,这当然不可能。
毫州治理还来不及,哪有多余精力像李元一般奔忙。
如果只是简简单单的救灾,流民们绝不可能有着现在如自己所看到的这般平稳生活。
“不知子进你可有什么手段?”
“没有!这要朝堂上下一心,可不是小弟一个人能解决的。”
李元望着汴京城的方向,冷笑着,现在朝中君臣怕是还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救灾上呢。
为了到底如何处置这群与自己有亲戚关系的奸商,皇帝这几天几乎都快忘了如今还在延续的旱灾。
三十七名深陷诏狱的奸商,个个是罪无可恕!
视如今的灾情为赚钱的时机,动摇国本以逞私欲。
大周是他的,他当然不可能坐视这等虫豸。
李承的霹雳手段,皇帝心中也是觉得痛快不已。
但是人抓起来后,麻烦也随之而来。
将三十七人全都杀了当然痛快,但这一干粮商们与自家实在勾连得太紧密,牵一发而动全身。
将他们下狱,是以造成民乱为借口,当时无人敢插言。
如今京中安定下来,来求情的便越来越多。甚至连兖王、邕王,都来为其中一名粮商求情,这个面子他怎么也不好不给。
只是放了其中一个,剩下的必然不可能再重责,否则人心难服。
但就此放过更不可能,明着下诏肯定会被打回来,宰相是不可能签署的。
而暗中命令开封府和都察院在会审时松一下手,那就不知道会有几个士大夫点头了。
许多时候,士大夫们对自己的原则,比天子的命令更为看重。
一直到张方的奏章送到眼前,皇帝才惊醒过来,比起已经抄家下狱的粮商一案,如今的灾情,才更要他加以关注。
判京西路的张方,在奏章中说着京西路外已有近十万流民聚集,而京西路的仓储经过了几个月来的散发,已经难以支撑,亟待京中调粮补充。
而且张方的口气很大,一下就要了六十万石。
前任宰相的奏章,直接就能呈到皇帝的案头上。
而皇帝也说过,若是有关河北灾情的奏章,不得耽搁,要直接呈递给他。
当这份奏章送来的时候,皇帝正在经筵上。
两位侍讲正为天子说着‘官不私亲,法不遗爱’的道理。
两人都是舌灿如花,引经据典的将法家的理论,用儒家的道理来包装,说得皇帝连连点头。
只是到了河北急报进来,两个人便不得不停了口。
皇帝接过奏章看了之后,眉头就紧紧的皱了起来:“这时节黄河上广船可不好走啊!朝廷也没有这个钱再运一次了!!”
“两位爱卿,要将六十万石粮食尽快运到京西路,可有什么办法?”
问着,皇帝就将张方的奏章中的要求一起告知了两位侍讲。
一人听了之后,立刻说到:“开封、京西路,相隔三百里,从京城运粮到京西路去,只有陆路可行!”
“可三百里转运,路上损耗不计其数,恐怕也难以救急!依微臣之见,不如将送到汴河边的毫州,让流民南下就食,可以节省下运粮时在路上损耗的大半。”
皇帝摇摇头:“一路南下,恐怕在路上会有许多流民难以支撑。”
“如果是被迫南下,流民、官府无所准备,当然会如此。”
“不过如果有沿途州县提前做好准备,那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昔日‘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移其粟于河内;河东凶亦然’,梁惠王能做,以陛下之仁德如何做不得?”
在侍讲看来,今年的灾情是没救了。
而且张方还是判京西路,有他在,就算送粮过去,河北流民也肯定要南下。
既然河北流民南下的未来无法改变,那最好的处置办法就是将流民们控制在自己的手中,以防有人乘机为奸。
流民多也好,少也好,不让他们乱起来,那就没有任何问题。
由于此前的成功,朝廷对于控制民意的好处已经食髓知味。
而且来到开封等赈济的流民即便有个十万八万,只要老老实实的待着等大灾过去,天子也不会太担忧!
不将其惨状之间看在眼里,对于身居九重的皇帝来说,百姓就仅仅是个数字而已!!
皇帝觉得能将流民提前控制住是一件好事,不过仍是摇头:“还是不妥。”
侍讲的盘算太不现实,说是毫州,其实应当就是李元所在地永城县。
而流民一旦到了永城县,其实就离汴京不远了!
皇帝怎么可能答应!
…………
大周的曹皇后自从十九岁入宫,基本上就再也没有出去过。
深居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几十年来,她的脚走过的地方也不过宫城之内,还有京中的几处园林而已,但她每天都要活动一下腿脚。
只是今天,曹氏只是绕着宫室走了一圈,越发的感觉到自己的腿脚变得不灵便了:“真的老了。”
刚刚坐下来,就听着外面有人通传:“皇后,赵简县主求见。”
曹氏听了,就有些不高兴。
她对于赵简好感不多。
她是皇后,赵简只是先太子之女而已。
曹皇后可不像皇帝,对先太子可没什么好感!
不过既然来了人,也不便不见:“让她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