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功亏一篑(2 / 2)
昏暗中刘言并没有注意李士群的脸色,自顾自地说道:“其实我在车上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们做下这样的事下一步自然是要逃离上海,否则在我们和日本人的全力搜捕下,即便是租界里也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现在要离开上海到达安全地带的话有两条路,一条是一路向西走陆路到达他们所谓的大后方,可是这条路一是太过遥远交通不便,二是一路上要经过大片的战区和占领区,风险实在太大,还有一条是海路,从上海坐船出国,近的如香港南洋,远的可以直接去欧美,这条路就简单的多,只要上了外国轮船就基本上算是脱险了,我估计以他们行事之周密肯定已经预先买好了最近的船票,一旦摆脱我们就会直接登船逃之夭夭。”
虽然对刘言意见颇大,但他的这番分析李士群还是认可的,点了点头道:“这个判断有一定的道理,只是上海的码头这么多我们要去哪个码头找,总不可能把每个码头都找一遍吧。”
对于这问题刘言似乎也是胸有成竹:“上海的码头虽多,但出海的外洋码头也就吴淞和万国两个,现在吴淞码头已被日本军方征用,剩下就只剩下万国码头。”
“……万国码头,万国码头,”李士群嘴里嘟囔了两声,忽然一挥手道:“走,去万国码头。”
一行人赶到万国码头已是凌晨,刘言很快打听出有一班美国轮船会在六点开船,途经香港和马尼拉,目的地是旧金山。虽然还没有开始检票但候船室里已经人头攒动,李士群和手下从里到外仔细地找了一圈,就连贵宾厅和楼上的办公室也没有放过,可是并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人。
难道是刘言的推测错了吗?可是无论如何这是最合理方案,如果换做李士群本人肯定也会选择这个出逃的方案,可是人去哪里了呢,站在候船室的门廊下,李士群点起了一根烟陷入沉思,忽然对面闪烁的霓虹灯让他眼前一亮——铁锚酒吧,在他的记忆里这家酒吧很多次出现在给他的报告里,从一开始张治平跟踪高黎,再到张治平演戏接近高黎,然后是高黎被柳生绑架,再后来在铁锚酒吧制裁高黎失败,似乎铁锚酒吧和这些人和事紧紧的纠缠在一起,现在居然又一次让他看见了铁锚酒吧,这恐怕是老天爷给他的暗示吧,想到这里李士群把烟卷往地上一扔,对着身边的刘言道:“走,去铁锚酒吧。”
铁锚酒吧里的男女老少和地上的那堆行李让李士群觉得他的坏运气已经到头了,在最后一刻追上他们让他成为那个笑到最后的人。高黎、张治平、那个女的似乎是赵夫子老婆,李士群在赵夫子和高黎家发生窃案那次见过她一面,所以有点印象,那几个孩子想必就是赵夫子的儿女,可是这些人里没有那个女共党墨兰,这让他心里有一丝不安。
“你带人里里外外都搜一下,看看有没有那个女共党。”李士群吩咐完刘言,搬过一张凳子坐到了张治平的对面:“张先生要走吗,也不打个招呼?我们之间可是还有很多账没算呢。”语气里充满了嘲弄。
“……嘿嘿,没有的事,不过是送朋友出门。”张治平讪笑着道。
李士群不理张治平的鬼扯,又看着高黎道:“高先生也要走吗,只是你这样偷偷摸摸的走,而且还在一向赏识提拔你的汪总裁背后插了一刀,心里就没有愧吗?难道现在的人都已经不知道光明磊落是何物了吗?”
高黎被李士群这两句话气得直翻白眼,只是一时间也没想好该如何回应。李士群满意的笑了笑,又看着赵夫子的家眷道:“这位想必是赵夫人吧,……唉!你家夫子是个好人呢,只可惜交友不慎,被那些寡廉鲜耻的人带入了歧途,弄到性命不保,只可惜你们孤儿寡母以后怕是要受苦了。”
高黎听李士群说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他原本想把赵夫子的死暂时先瞒一下,等到了香港安顿下来之后再找机会告诉赵夫人,主要是怕她乍闻噩耗悲伤过度以致于影响下面的行程,毕竟现在还未脱离险境,而到了香港以后处境要比这里好很多,可以慢慢的安慰,可现在李士群却把赵夫子的死摆了出来,不知道赵夫人会做如何反应。偷偷看了看她,只见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身体微微有些颤抖,眼睛红红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始终没有滴落下来。
过了一会儿,赵夫人停止了颤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我家夫子的事我会不知道吗?自从谈判结束他就日日在家里长吁短叹,甚至还偷偷抹泪,后来有传言说他要做大官了,家里也忽然多了不少访客,可对这些人他毫不假辞色,有时候还会把人轰出去,回过头来又在那里生气,这些日子他除了上班哪里都不去,天天在家陪着我和孩子,其乐融融,可转过头又在没人的地方叹气流泪,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他什么都没说,却给我念了一段报任少卿书,我虽然读书不多,但也知道太史公在书里的纠结和无奈,只是文章里的‘人固有一死’让我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昨天他出去前拉着大毛二毛又是亲又是抱,许久都不愿罢手,又拉着我细细嘱咐了许久,要走了还一步三回头,现在想来是我家夫子在跟我们告别……!”讲到这里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地掉了下来。
擦了擦眼泪,赵夫人接着道:“我一介女流也不懂你们之间的那些事情,但我家夫子手书过四个字:‘问心无愧’,一直挂在家里的墙上,这是他做人做事的信条,我相信我家夫子的所作所为也是无愧于这四个字的,现在我家夫子去了,希望你们再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孤儿寡母,让我帮夫子把他的一双儿女养大,也算你们和夫子共事一场,我想即便是汪总裁也不会觉得我的这些个要求过分吧!”
高黎原本以为赵夫人听到赵夫子的噩耗会痛哭流涕甚至情绪失控,可她非但没有失控,还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里暗暗佩服,这女子不仅知书达理而且口才也好,更重要的是在这种场合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出这番感人肺腑的话,以前赵夫子总是夸奖自己的老婆,但高黎平时相处下来觉得虽然不错,但也就是个贤妻良母,可看今天的表现怕是当得起大家闺秀。
李士群听赵夫人说完,嘿嘿一笑,接着赵夫人的话道:“是啊,问心无愧,这里有些人听到这四个字怕是要脸红啰!”说完一脸不屑地看着高黎。李士群并不急于把这些人抓回去,他要尽情地羞辱戏耍这些人一番,就像抓住老鼠的猫,出一出这口憋了一天的恶气。
“是哦,这里有人怎么还好意思说问心无愧这四个字,”忽然,只听张治平阴阳怪气的说道:“你李士群先是吃共产党的饭,后来吃国民党的饭反过来对付共产党,再后来又吃日本人的饭对付国民党,现在则吃的是汪精卫的饭,你一个三家姓奴四家姓奴也配在这里说礼义廉耻光明磊落?也配在这里说问心无愧?你怎么不脸红呢?你的心难道不是人心而是狼心狗心吗……?”
三家姓奴原是三国演义里骂吕布的话,李士群不断的改投门庭,用在他身上倒也颇为贴切。高黎一向自命清高,李士群本来想借着这个机会羞辱他一番,破一破他的心防,可没想到被张治平借着话头反骂了一顿,还句句戳在他的肺上,当着这么多的手下,这让他的脸往哪里搁?
没等张治平说完,李士群气得腾的一下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手指着张治平,脸上青筋暴起,眼睛通红,看起来甚是可怖。
“……你你你,你住口!”
张治平没有被吓倒,冷笑一声,依旧阴测测地说道:“我住口有什么用,你自己做的这些事情还怕别人说吗,难道你也知道有愧吗,你刚才那些话都是在说自己吗?……你这个不要脸的胚子!”
李士群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猛的扑了上去,抡起巴掌就往张治平的脸上扇去,眼看着巴掌扇到,张治平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只见他把头一偏躲过李士群的巴掌,忽然伸出右手一把抓住李士群的手腕,然后一扳一扭就把李士群的手扭到了背后,同时左手一勾,掐着了李士群的脖子,只一瞬间便把李士群掌握在自己的手中。